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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从炼丹术、战争凶器到和平之花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9-11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29只“大脚印”的设计者蔡国强,为自己的艺术展览起了个指向未来的名字——“我想要相信”。

     

    今年2月在纽约展出期间,美国《新闻周刊》评价它“极具爆炸性,且绚烂”。享誉西方世界的古根海姆博物馆第一次为中国艺术家举办个展,主角竟是1600多年前我们祖先发明的火药。

     

    历史总是在蜿蜒前行中不断出现轮回。最初因炼丹而发明的火药,在经过了漫长的战争洗礼后,终又回归其本意,充当了和平的使者。这些绽放在空中的美丽烟火,正是火药在当今全球化时代的最可颂之处。

     

    将时间拉至大约公元320年,为求“神仙导养之法”的葛洪在317年完成《抱朴子》内、外篇后,319年入山专心炼丹,在炼丹过程中偶然发现将硝、硫、炭3种物质混合在一起的奇异效果,是为火药的起源。在此后的数百年间,火药一直在药用轨道上前行,目标所指人类最为朴素的渴望——治病养身、长生不老。之后火药又变成娱乐的工具——烟火,被宫廷娱乐所用,在唐代,已经出现了比较复杂的烟火。

     

    之后在纷乱的战争中,火药开始被广泛使用,名目繁多的火器活跃在战场上,当初被用来挽救生命、娱乐庆典的器物,成了屠戮生灵的杀手。对此,美国圣巴巴拉加州大学人类学系教授白馥兰(Francesca Bray)给出的解释是:“人生产科技,科技亦生产人。”与此同时,跟随着蒙古大军的铁蹄一路向西,火药开始经中东阿拉伯国家传入欧洲,为正在进行的各国混战助一臂之力。

     

    军事应用和娱乐应用并行,火器和烟火齐盛,成为中国古代火药技术的独特结构。南宋周密在其《武林旧事》中记载了钱塘江观潮时水军教阅的场面,“管军官于江面分布五阵,乘骑弄旗,标枪舞刀,如履平地,点放五色烟炮满江”。昔日混迹于街头的烟火艺人,摇身一变即成军中将士,军用与民用自此相得益彰。

     

    若以民俗分析,也可得出中国烟火如此发达的应有之义。中央民族大学民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陶立璠教授认为,“中国历来重视春节。正月初一到十五是很大的节日,辞旧迎新的主题,和中国年节的习俗结合起来,就是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普天同庆”。烟花爆竹,有声有色,既可代表驱邪纳福之义,又可制造喜庆气氛,不管如何,扮演祥和的角色,还是火药在中华民族中使用的主流。

     

    古代中央政府对于火药生产制造的严格控制,并不能扼杀烟火在民间的蓬勃发展。从某种意义,要得益于“与民同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思想传统,更得益于手工业和商业在民间的日渐发达。李约瑟的合作伙伴、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教授卜正民在其《纵乐的困惑:明朝的商业与文化》一书中曾发出感慨:至明后期,商业发达已经远远超出了朝廷的想象,这个在建立初期曾期望通过规范百姓穿着达成统一思想的王朝,终究敌不过商业资本的力量。

     

    在“军用”与“民用”两条路径上开始并行不悖的中国火药,其价值走向,稍后却有了根本性差异。这个时间点,中国科技史权威李约瑟先生将其定义在“16世纪”——“为什么16世纪之前中国在科技方面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而之后反而落后了?为什么近代科学产生于欧洲,而不是中国?”这是一个具有笼罩能力的“李约瑟命题”。

     

    “李约瑟命题”至今仍然待解,只不过稍有不同的是,“16世纪”那个时间点,已渐次被新证据所改写。

     

    看上去,将火药用之于武器的尝试与努力,由明至清,至少清前期并未断然终结。本刊记者赴四川东北部老君山,从绵阳往北40公里到江油市,由此再往北40公里进入鲜有人至的重华镇,这里的硝洞群表明,由明朝开始,这里即为军事用处而熬硝制火药。清乾隆年间的《梓潼县志》载,“老君山朝阳洞……乾隆二十年开采”。这已是18世纪中叶了。

     

    对应于老君山硝洞,故宫博物院展览部主任胡建中通过“物证”——《伊西库洱卓尔之战》的图画描述乾隆的清军平定新疆大小和卓叛乱,“当时叛军全部采用火枪,但却败于拥有火炮与骑兵及弓箭的清军”。18世纪中期之前,胡建中比较多方证据的结论是:很难说中国火器弱于西方。由此而观,将转折点定于16世纪,为时过早。

     

    真实的问题却在于,这个冷兵器与热兵器混合时代,对于清朝过于漫长。客观因素在于,早期的火器与弓箭比较:沉着的弓箭手每分钟可完成68支箭的射击,而一名火枪手每分钟射速仅为1次。以“骑射定国”的清人,“路径依赖”上的惯性选择,结果自无意外。其时,清人入关,对政权稳定性的忧虑远甚于外寇压力,“内忧”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最精良的火炮在制作后全部登记造册藏于宫中,一旦战争爆发则向部队调拨,战事结束,则全部运回紫禁城。”由此断绝民间特别是造反者的觊觎。比较之下,对应于“内忧”的“外患”,清人所取策略便简单多了——闭关锁国。

     

    这或者是科技落后,至少说,火器开发严重落后的一个论据。它所产生的令人深感悲怆的结果便是:英法联军以先进的火枪火炮轻易就突破了清军防线。而当西方的坚船利炮带着中国发明的火药向广东沿海进犯时,来自湖南浏阳的烟花爆竹也开始了向西方的出口。在此,历史走向的不同让人慨叹。

     

    稍具平心静气之能力,或许我们会注意到李约瑟即使在提出那个至今仍然待解的命题之际,1981年在国际科学大会上发表的论文亦有超越之论:“如果在我们的心目中,以为火药必然用于战争目的,这就太令人遗憾了……我们必须永远记住:人类所知最早的化学炸药,在民用方面也许和在军用方面同样重要。”

     

    李氏曾经的合作者、美国汉学家白馥兰(Francesca Bray)教授撰文深省:“李约瑟在晚年提出的这一命题,与其一生致力于追求的人文精神产生了悖论——即撰写一部毫无排他性的历史。”她借此呼吁,科技史的反思应该迈向科学文化多元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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