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曲艺,生存状态艰难,期冀电视来做自己的援手或推手,舍弃自身特点,向电视晚会的模式靠拢。如此,不仅不能振兴中国曲艺,相反会让中国曲艺磨损掉自己的特色。中国曲艺本来是扎根于民间的草根艺术,要走出眼下的困惑和困境,应该着力于处江湖之远 有幸到南京观看了中国曲艺第五届牡丹奖颁奖晚会,晚会的组织者很用心,演员也很卖力,编排得丝丝入扣,演出的效果很热闹。但是,看完之后,我的心里并不是滋味。 牡丹奖是中国曲艺的最高奖项,代表着中国曲艺当前的最高水准,类似电影的金鸡奖和文学的鲁迅奖。按理说,这样的一场晚会应该是别开生面的,起码能够展现中国曲艺当今的演出与创作水平之一斑。遗憾的是,它却和一般我们在电视中所看到的晚会,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从央视请来两位熟面孔的主持人,声光电乃至烟雾的炫目运用,大人小孩的歌舞节目让人眼花缭乱地频频出现,相声小品戏剧化穿插其间的插科打诨……热闹是足够热闹的了,只是曲艺自身的特点没有了,被廉价的花红柳绿的热闹淹没了。本来极具本土特色的苏州评弹,演员成了偏于一隅的配角,而让满台千篇一律蹦蹦跳跳的伴舞夺去了位置,苏州评弹独有的声腔之美感,更是被视听的感官快感所置换。 靠拢电视必然损伤曲艺 并不是曲艺不受欢迎,也不是曲艺没有特色,此次荣获牡丹奖终身成就奖的天津老艺人王毓宝老人坐着轮椅登台,并无伴奏,出口只是即兴唱了一句天津时调,气遏行云,便赢得了满场彩,其热烈程度并不亚于时尚歌星。 这样身怀绝技的老艺人,这样传统朴素的曲艺形式,在我国是很多、很丰富的。问题是为什么在自己最可扬眉吐气的颁奖晚会上,却屈膝让位于司空见惯的歌舞,而且乞求于声光电的技术至上的大制作?究其原因,恐怕在于中国曲艺自身的底气不足,面对强势的电视媒体,自己先躬身唱了个大喏。 毋庸讳言,如今电视晚会的中心化、同质化,是以否定差异化为代价的一种“文化工业”。在这样一种文化工业的制作中,晚会必然是大同小异的模式化的产品。所有的艺术样式,要想以晚会的形式上电视,都必须葵花朝着电视台转。中国曲艺此番搞电视晚会的热心,以及以往对于电视的热衷,都是出于眼下曲艺生存状态的艰难,期冀电视来做自己的援手或推手,其心情天可怜见,其初衷也可理解。但面对电视这样的强势媒体,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在了下风头上,以为只有上电视才是成功,才能够赢得并普及广大观众,如此,无论是无意的折中主义也好,还是无奈的投降主义也好,抑或是为谋求生存与发展不得已的实用主义也罢,当然必须要舍弃自身的特点,向电视晚会的模式靠拢。这必然以损伤中国曲艺为代价。如此,不仅不能振兴中国曲艺,相反会让中国曲艺磨损掉自己的特色,愈发被其他文艺形式所俘虏而变种,所运用而肢解。 中国曲艺生命力在民间 我想起在解放前,即1947年,老一辈相声演员小蘑菇(常宝坤),带领兄弟剧团在北京鲜鱼口里的华乐剧场(今大众剧场)演出曲艺,演出不景气,为吸引观众,更为生计,增加了魔术杂耍、彩唱莲花落和笑剧(如今相声剧的前身),号称所谓“三大贡献”,如同老舍《茶馆》戏里王掌柜请来小常宝搞革新以招摇示众。怎么样呢?这样的革新并没有救了曲艺,也没有救了小蘑菇自己的相声。 艺术的创新,本身是没有错的,但创新有时如一条狗,我们只是追着狗在原地打转转而已,并没有走出多远,倒淹没了自己。我们要保持足够的警惕,特别是在强势的电视媒体前面,中国曲艺需要坚定自己,而不是为混个脸熟而盲目趋同,或为名利而削足适履,走小蘑菇的老路而重蹈覆辙。 其实,我这样说并非新鲜的话题。中国曲协的老主席前辈罗扬先生早就说过:中国曲艺“戏剧化、歌舞化倾向的问题,就很值得注意”。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曲艺和其他姊妹艺术可以互相学习借鉴,但目的是“化他为我”,而不是“化我为他”。他严肃地指出:“把曲艺变为戏剧和歌舞……没有了自己的特点,就失去了自己独立存在的价值。”我以为这是至为深刻而中肯的意见,尖锐,却值得中国曲艺界重视和思考。中国曲艺本来是扎根于民间的草根艺术,其生命力旺盛在于民间,其艺术力丰富在于朴素,电视可以是辅助之一的手段和平台,却不是唯一,更不是非要倾注豪华的财力物力去趋之若鹜。中国曲艺要走出眼下的困惑和困境,不在于非先要居庙堂之高,而应该着力于处江湖之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