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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武:大家的睿智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9-01-05 00:00于哲学网发表

 

 



    与大家交谈,常为他们的睿智所折服。你的提问,他们心中了然;他们的回答,往往提纲挈领,直入堂奥,不絮叨不铺陈不展开,不繁不冗,字字珠玑。

       

        譬如李国豪先生,我问他,你一生印象最深的事情有哪些?他略加思索后细细述来,谈赴德留学深造的归去来,谈南京长江大桥和武汉长江大桥,谈宝钢会议上的力挽狂澜,谈大小洋山深水港建造之初的慷慨陈情……听得我们眉飞色舞,心动不已。

       

        又如稽汝运先生,他曾任民盟上海市委副主委,当时的主委是谈家桢先生,副主委有赵超构、江景波、杨村彬、陆诒、张镜人、黄铭新、徐鹏……等名流(恕不一一列举)。稽先生为中科院院士,中国药物学界的领军人物,在业界声望极高。民盟市委的领导们每月要开一次碰头会,谓主委办公会议。稽先生开会,常是含笑专注倾听,自己发言不多,遇有所言,亦必择要,给人惜言如金的感觉。后来受托采写稽先生,任务急,时间紧,手头现成的资料又嫌单薄,于是作了电话采访,其实这对采访者和被采访者来说,在语言的精纯度上都有要求。当时稽先生的答问可谓上佳,我问他上世纪50年代初为何回国。他给我讲了个故事,那是他在留学期间一次从英国到法国去的乘车经历:从英国到欧洲大陆,最简便的通道便是英吉利海峡,只要摆个渡就行了。过了海峡,第一站就是法国。所以,他常去法国度假。他记得那次乘上火车,车厢内像往常一样,很空,他走进那间像小房间一样的车厢,里面已经坐了几位法国人。那时的火车车厢里,通常都是坐不满人的。当他走进车厢时,明显地感觉到,那几个法国人不欢迎他。后来又进来了一位先生。火车启动了。闲坐无聊,嵇汝运跟他攀谈起来,不知怎么一来,谈到了北京的风景,话题关乎自己祖国的锦绣河山,一向不善言辞的嵇先生不免绘声绘色起来。他突然注意到,先前坐着的那几位变得面容和善起来,其中的一位甚至忍不住问道:“你从中国来?”“是的。我从中国来。我是中国人。”“哦……”那几位顿时肃然起敬了。“我们以为你从越南来。”那时,越南还是法国的殖民地。“中国,伟大!”那人翘起了大拇指。嵇先生说,当时,他确实是深深感动了。从那几位洋人的眼神里,他分明看到,中国人真正站起来了。那时,在每个海外学子的心中,多少年不变的一个愿望,不正是自己国家的富强,地位的提高吗?自此,他越发仔细地关心来自国内的每一个报道。他至今还能记起,当时一则关于青藏公路建造的消息是如何的使他激动不已的。不久,归心似箭的嵇先生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祖国。

       

        记得当时,稽先生的故事讲完了,电话那头的我失语了好一阵,我也被打动了。经过那次采访,我突然发现,稽先生其实健谈得很。后来我又得知,稽先生竟还是讲课最受学生欢迎的导师,学生对他幽默风趣、深入浅出,印象至深,给他取的外号居然是:“萧伯纳”。萧翁是最富幽默细胞的英国作家。稽先生的这个外号我是在网上查到的。

       

        我也一直很难忘记1980年代末的那个夏日,同样平时看似不善言辞的张镜人医生,在居处给我们谈他昔年爱扇、觅扇、藏扇,“文革”中失扇及其后失而复得的经历。书生本色,述其平生所爱,历历如数家珍,让听者如痴如醉。当张医生谈到“文革”抄家时造反派从他家中抬出整箱扇子时,里中人以讹传讹,争相传告扇庄老板的家让抄了!一时满座粲然。

       

        为大家者,除了他们的睿智、他们的涵养,还有他们令人瞩目的人文内涵。我曾亲聆张煦先生诵读吴健雄1988年给其夫妇的长信和1994年给张煦的贺年片。吴氏笔下,文字之精美,行文之流畅,令人叹为观止,更寓有对祖国、对教育、对科学、对友人的情长谊深。这使我震撼惊诧,自然又联想起那位同样是文理俱佳的女中翘楚、中国第一位女性建筑学家林徽因。

       

        又忆2001年,杨振宁先生值80寿辰,在上海浦东为千人作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报告。他从孩提时代谈到进入新世纪后他对中国未来的信心和期望,娓娓道来,充满科学的睿智,人文的感怀,有真情叙述,有激动描状,有远虑,有近忧。我一路采撷,喜不自胜,便有了一周后“笔会”上的那篇《八十自述》。

       

        同样的感动也出现在与钱伟长先生的交谈中。2003年春,我去看望钱先生,兼受民盟中央《群言》杂志委托,为钱先生写一篇表述其教育思想的文章。在华东医院的病房里,上午的阳光透过大窗洒在我和钱先生的身上。谈话进行了近三个小时,过了午饭时分,老人的秘书和家属来催了好几次。他身上已明显地表现出老人的体症特点,譬如讲话久了嘴角会有口水流出,然而近三个小时的谈话,内容跨越大半个世纪,起伏跌宕,前承后继,基本没有赘言,我自始至终在感受着一位常怀报国心的智者的壮怀激烈,我全神贯注地倾听他对中国教育问题振聋发聩的见解:

       

        高等学校必须是两个中心一支队伍,教学必须与科研结合,教学不能和科研分家。你不上课,就不是教师;你不搞科研,就不是好教师。那种害怕学生提问,被学生一问就怕、一问就倒的教师不是称职的教师。教师的提高,不是靠听课进修,而是主要靠做科研工作。教,关键在于“授之以渔”,在于教给学生一种思考问题的方法,而不是授之以“鱼”。教师给予学生的,不应是“鱼”,而是捉鱼的方法。一定要拆除“四垛墙”,这“四垛墙”是:学校和社会之间的墙,教学和科研之间的墙,各学院各专业之间的墙,教与学之间的墙……

       

        我抬头敬佩地望一眼老人,我突然发现,他微微前倾的身子完全在那片洒进室内的阳光环抱之中,显得慈祥而亲近,他在给我这个学生上课,他也在给教育界和科学界的同行们上课哪!祖籍苏吴水乡的老人讲话时保持着不疾不缓的语速,夹着吴音的国语总给人一种好听而亲切的感觉,这让人想起与他邻乡的费孝通先生。间或,他的语调也会突然高昂,那时,他的双目会因激动而发光,神情也变得兴奋起来,那是一种孩童般的纯真的神情。我想,真正的大家,都是有着赤子之心的。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言有不言,不言有言。大家们的言谈举止,永远透露着他们的睿智、涵养、热情与纯真。这是他们留给人间的永恒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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