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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阅读的记忆 那些“奢侈”而又幸福的时光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12-22 00:00于哲学网发表

 

 



    阅读,从忧郁开始

     

    说来惭愧,在童年和少年,几乎没读什么书。这同社会环境有关。那时,只知道疯玩。游水,抓螃蟹,拍烟盒,抽“贱骨头”,跟随大人到太湖去钓鱼,打野鸭……虽然没读什么书,我的童年有着另一种书本无法提供的丰富。

     

    真正的阅读,从大学开始。主要利用寒假和暑假。少年时代接近尾声,青春年华刚刚开始。步入青春,也就懂得了忧郁。因此,也可以说,对我而言,真正的阅读,从忧郁开始。

     

    八十年代初,有几本书在社会上流传,半公开,半地下,带着几许神秘色彩。其中就有《第二次握手》和《人啊,人》。那是一种启蒙阅读。爱情,第一次,以文字的形式,展现在我的面前,美丽,但又忧伤。还有诗意。还有想象之美,词语之美。至今,还记得《第二次握手》中的丁洁琼和苏冠兰。琼姐,兰弟,他们互相称呼。让人羡慕。有段时间,我总梦想着自己就是兰弟,就是一段曲折爱情的男主人公,念念不忘心中的琼姐。而《人啊,人》带给我的是诗与思。不同的人在讲述。好象都是些有品味、有思想的人,有大学老师、小说家和诗人。不时地,总会运用诗句,总会闪出思想的光辉。我一边读,一边记,把打动我的诗句和警句都记在本子上。记诗歌,记格言、名句和精彩段落,是我青春年代的一大热情。竟然记了好几本。在江南的细雨声中,读这些文字,记这些文字,忧郁、诗意和梦都在增强,蔓延,最后同雨融合在了一起。

     

    在紧张学业的空隙,阅读,成为调剂和滋润。也提高了我的修养。徐志摩,戴望舒,冯至,卞之琳,艾青,朱光潜,歌德,普希金,斯汤达,雪莱,勃朗宁夫人,泰戈尔,莎士比亚,等等等等,都是在校园读到的。并不是每个都读得那么投入。有些就读得似懂非懂。普希金、泰戈尔们更能吸引我。总体上,诗歌作品读得多些。常常,一首诗,就能确定我对一位诗人的喜爱。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戴望舒的《雨巷》。卞之琳的《断章》。普希金的《致凯恩》。泰戈尔所有的散文诗,尤其是他的《游思集》,都让我爱不释手。他的节奏,很长一段时间,左右着我的写作。一写东西,就是那种节奏,想摆脱都难。而读歌德的诗歌,却怎么都没有感觉。肯定是我的境界还不够高,无法领会歌德的伟大,我那么想。到新华书店,也总是盯着诗集。漓江出版社的《西方爱情诗选》就是在那时买到的。小开本,很轻巧,发行量竟达到了几十万册。那可是本珍贵的书,伴我度过了大学时光。在那本诗选中,我还意外地读到了马克思的两首诗《给燕妮》和《思念》,惊诧不已。马克思居然也谈恋爱,而且那么情意绵绵。我顿时感觉这位伟人有了血肉,亲切了许多。

     

    “朦胧诗”也是在校园读到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种冲击有诗歌的,更有人性的。当时,北岛和舒婷们的许多诗作我都能倒背如流。“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这才是真正的诗歌,冷峻,犀利,悲壮,富有征服的气势和反抗的精神。这样的诗句,朗诵起来实在过瘾。我大概就是在那时喜欢上朗诵的。也喜欢听朗诵节目。诗歌就该发出声音,发出声音,才是诗歌。电台曾将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制作成配乐诗朗诵节目,反反复复地播。我反反复复地听,每一次,都听得泪流满面。那就是诗歌的力量。春风文艺的《朦胧诗选》和老木编选的《新诗潮诗集》成为我随身携带的书本。去美国访学时,行李限制,只能带几本书,其中就有《朦胧诗选》。在异国他乡,它对我意味着怎样的安慰和温暖!八十年代真是金子般的年代。那时,我们穿喇叭裤,听邓丽君,谈萨特和弗洛伊德,看女排,读新潮诗歌;那时,学校常能请到作家、诗人和艺术家来做演讲。有一次,北岛来了,同几位诗人一道来的。礼堂座无虚席。对于我们,那可是重大事件。我们都很想听北岛说说诗歌。其他诗人都说了不少话,可就是北岛没说,几乎一句也没说,只是在掌声中登上台,招了招手,躬了躬身,以示致意和感谢。北岛以他的沉默,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们当时有点失望,后来才慢慢理解了他。诗人只用诗歌说话。北岛有资本这么做。无论在人生的道路上,还是在诗歌的道路上,“朦胧诗”都对我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

     

    文学的美妙境界是忧伤

     

    毕业后,来到《世界文学》编辑部工作。阅读成为我工作和生活的基本内容。光从《世界文学》就读到多少独特的作品。卡夫卡的《变形记》,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马尔克斯的《迷宫中的将军》,帕斯的《太阳石》,莫勒托瓦的《会说话的猪》、格拉斯的《猫与鼠》,曼德施塔姆、叶芝、布罗茨基、兰波、波德莱尔、休斯、奥利弗、勃莱、里尔克、博尔赫斯、阿莱克桑德莱、博纳富瓦的诗歌,川端康成、塞弗尔特、米沃什、普里什文的散文,都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印记。诗人沈苇在一次研讨会上说过:他愿意把中国作家分成两类:一类是读《世界文学》的作家;一类是不读《世界文学》的作家。《世界文学》完全可以成为衡量一个作家水准的坐标。我同意他的说法。

     

    专业的缘故,我常常把目光投向东欧作家。由于背景相同,经历相似,东欧作家往往更能引发我们的共鸣。昆德拉就是典型。如果让我推荐昆德拉的小说作品,我会首先想到《可笑的爱》。那是他唯一的短篇小说集。我曾将它翻译成中文。那是个夏天。整整两个多月,躲在家里,一篇一篇地译。读读《搭车游戏》,那是场多么耐人寻味的游戏。一场游戏最后竟走向了它的反面。世事常常出人意料。任何设计和预想都不堪一击。我们无法把握事物的进程。最庄重的可能会变成最可笑的。最纯真的可能会变成最荒唐的。最严肃的可能会变成最滑稽的。关键是那道边界。可谁也不清楚边界到底在哪里。再读读《爱德华和上帝》,一个追逐女人的故事却如此巧妙地把信仰、政治、性、社会景况、人类本性等主题自然地糅合到了一起。层次极为丰富。手法异常多样。加上不少哲学沉思,又使得故事获得了诸多形而上的意味。字里行间弥散出浓郁的怀疑精神。《可笑的爱》中的每个故事都让我喜欢。喜欢,才有翻译的兴致和动力。而翻译,实际上,是最深入的阅读。

     

    时间推移,我对昆德拉渐渐产生了怀疑,对他移居法国后的写作,也越来越不满意。而对另一位捷克作家的喜爱却坚定不移。那就是赫拉巴尔。他的《过于喧嚣的孤独》讲述了一位废纸打包工的故事。一个爱书的人却不得不将大量的书当作废纸处理。这已不仅仅是书的命运,而是整个民族的命运。我们同样遭遇过这样的命运。小说通篇都是主人公的对白,绵长,密集,却能扣人心弦,并时常闪烁着一些动人的细节,整体上又有一股异常忧伤的气息。这种忧伤的气息,甚至让读者忘记了作者的存在,忘记了任何文学手法和技巧之类的东西。这是文学的美妙境界。

     

    阅读是与词语的纠缠和搏斗

     

    无论阅读,还是写作,说到底,都是在与词语打交道,是与词语的纠缠、妥协和搏斗。妥协是相对的,纠缠和搏斗却无穷无尽,没完没了。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探究词语便需要相当的勇气、学识和功底。也正因如此,今年八月,当作家刘恪的两卷本理论专著《词语诗学·空声》和《词语诗学·复眼》摆在我面前时,我的目光仿佛一下子被照亮了。刘恪既是小说家,又是理论家。感性和理性的结合,让他的文字散发出特殊的魅力。关于词语,他说得多么诗意,形象,和准确:“词语首先是感性化的,像鸟一样会飞,像鱼一样能游,像花一样地散发香气。它是一个精灵,你必须用心血喂养,让它染上血的红色,让它葆有青春,让它携带体温,你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它、亲吻它,在阳光下把它放在手心里细细地长久地凝视,是那种X射线透视,又把它置于黑箱内用耳朵去听,感受词语的秘密如何从每根羽毛的绒线里传感出来。词语从黑暗处飞出来,在空中画出了弧形,落在你的手指尖,用拇指辗一下,斗箕与斗箩会摩擦出词语的纹路,从词语的纹线里会散发气味:酸甜苦辣辛都有,用指尖弹一弹,那里有词语金属般的声音,每一个弹性会有重量、压力。把词语紧紧地贴在脉管上,让血液的涌动渗出词语内在的灵性。”我想,这是每一位读者和作者,对词语所应保持的敏感、柔情和敬畏。有了这样的敏感、柔情和敬畏,阅读才会深刻,创作才会有生命力和创造力。从日常状态,到生命体验,最后是学术考古,刘恪把每一个词语集中在知识、审美和考古这三个维度。他甚至提出词语就是事物的本质直观,就是人生诗意的审美,就是一部学术史,就是一种权力。“词语是一个建筑师,构造了许许多多的乡村别墅。”在相当程度上,这部七十余万字的著作便是刘恪创作中最重要的文字建筑。

     

    阅读,写作,研究,翻译,这些精神劳作和享受,确保了我内心的宁静,和生活的质量。在商品化时代,这样的生活显得奢侈,难得,而又充实。在此意义上,我想说:我是个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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