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诞生至今,究竟经历了多少年,古老的昆曲有多少岁了?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似乎每个对昆曲有所了解的人,都应该能回答的。然而,许多专家学者的说法并不一致。 有人说是四百多年。那是指明嘉靖十年(1531年),活跃于娄江畔(昆山、太仓一带)的魏良辅在张野塘、谢林泉等民间艺术家的帮助下,总结北曲演唱艺术的成就,吸取海盐、弋阳诸腔的长处,对昆山腔加以改良,归纳出一系列唱曲理论,从而建立了委婉细腻、流利悠远,号称“水磨调”的昆山腔歌唱体系。嘉靖末年,昆山人梁辰鱼继承了魏良辅的成就,对昆山腔作进一步的研究和改革,编写出第一部昆山腔传奇《浣纱记》,于是昆曲衍化成昆剧。 有人说是六百多年。那是指元代后期,南戏与昆山一带的语言和音乐相结合,又经昆山千灯人顾坚的改进,推动了它的发展,明代初年便有了昆山腔的称号。顾坚的朋友,元代文学家、富豪顾阿瑛在阳澄湖畔的玉山佳处举办“玉峰雅集”,剧作家高则诚(《琵琶记》的作者)、柯丹丘(《荆钗记》的作者)和善于吹奏曲笛的诗人杨维桢,都应邀而至,成了他的座上宾。他们用满腔热情,与顾坚一起培育了昆山腔。 也有人说是七百多年,还搬出了皇帝的故事来作佐证。有多种明人笔记载:明太祖朱元璋也知道昆山腔的优雅,在洪武六年召见昆山110岁的老人周寿谊时,曾询问:“闻昆山腔甚嘉,尔亦能讴否?”周寿谊回答:“不能,但善吴歌。”太祖命唱,寿谊乃唱曰:“月子弯弯照九州,几人欢乐几人愁。几人夫妇同罗帐,几人飘散在他州。”太祖抚掌大笑,命赏赐酒馔于殿上,又蠲其家丁役,送其还家。朱元璋的贫苦出身,决定了他不会像唐明皇那样沉湎于歌舞音乐。尽管他为了教化百姓,曾十分推崇高则诚的《琵琶记》,说过“五经四书,布帛菽粟也,家家皆有;高明《琵琶记》,如山珍海错,贵富家不可无”这样的话。他如此看重“流丽悠远,出乎三腔之上”的昆山腔,清楚地说明昆山腔的影响已从民间抵达宫廷,流布范围也不再是昆山、苏州一带。那么,昆山腔的萌发期,必然要从洪武年间往前推,岂不是有七百多年? 其实远远不止于此。魏良辅的《南词引证》有这样的记载:“……惟昆山为正声,乃唐玄宗时黄幡绰所传。元朝有顾坚者,虽离昆山三十里,居千墩,精于南词,善作古赋。扩廓帖木儿闻其善歌,屡招不屈。与杨铁笛、顾阿瑛、倪元镇为友,自号风月散人。其著有《陶真野集》十卷、《风月三人乐府》八卷,行于世。善发南曲之奥,故国初有昆山腔之称。” 明初有昆山腔之称,却为黄幡绰所传。这样看来,昆山腔要与生活在唐玄宗时代的宫廷名伶黄幡绰联系起来了。黄幡绰擅演“弄参军”,也就是参军戏——唐代的一种近于滑稽的表演。他常与诗人兼演员张野狐搭档演出,风靡西京长安。“弄参军,即后世副净矣。”(清翟灏《通俗编·俳优》)昆曲行内历来有这样的说法,“三年稳出状元,三年不稳出大面(即副净)”。可以想见黄幡绰与昆曲的渊源。 安史之乱以后,黄幡绰只身回到了傀儡湖畔。据说那里是他的家乡,尚有待考证。但死后所埋葬的土山称作“绰墩”,确是事实,至今遗迹犹存。他传唱的歌调,是没有乐器伴奏的清唱,俗称嘌唱,即干唱,迂徐委婉,细腻绵糯,令人回肠荡气。这便是昆山腔的前身。 如果把昆曲的根子算到黄幡绰身上,那她可有一千三百岁了。是不是过于老迈? 和人的生命一样,古老的昆曲也有她的青春期。从明天启初到清康熙末(1621-1722年)的一百余年,是昆曲最为蓬勃兴盛的时代,也许正是她灿烂的青春期。当时,表演艺术日趋成熟,身段表情、说白念唱、服装道具日益讲究,角色已分为老生、小生、外、末、净、付、丑、旦、贴、老旦等十个行当。剧作家的新作不断涌现,各地的戏班竞演新剧,蔚然成风。昆曲不仅被士大夫所喜爱,也深受普通百姓欢迎。在江南一带,演唱昆曲是常见的民间娱乐活动。耽性耽情、迷恋名角者,丝毫也不亚于今天流行音乐的追星族。 依照笔者所见,昆曲的兴衰沉浮并不孤立。她以自身的命运诠释着漫长的中国戏剧史乃至整个中国文化史,告诉我们青春永驻仅仅是一种良好愿望。今天我们探究吴歈雅韵的发源、发生、发展,正是为了掌握生命规律,以延年益寿。 有一个简单而又深刻的问题,总是值得我们思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什么把昆曲列入“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而不是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