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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斌:大年是一出中国文化的全本戏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9-02-01 00:00于哲学网发表

 

 



    腊八一过,心里就乱起来,做事不能专注,思绪总往老家跑,就像着魔一样。再看新闻,整个中华大地都涌动着回家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站在大年的门槛,我重新打量,蓦然发现:大年是一出演义。

     

      大年是孝的演义。孝的本质是感恩。祭祖也好,祭天祭地也好,给老人大拜年、走亲串戚也好,都是教孩子不要忘本。《说文》释“年”为五谷成熟。而五谷成熟之后呢?感恩啊。于是便有了“腊”,《说文》释“腊”为十二月合祭百神。把一年的收获奉献于祖先灵前或诸神的祭坛,对大自然和祖先来一次集中答谢,知恩思感,这便是中国人的逻辑。在享受五谷丰登的喜悦的时候,在享受佳肴美味的时候,在享受阖家团圆天伦之乐的时候,感念天地化育,感念风调雨顺,这便是年了。于是有人说春节是中国人的感恩节,不无道理。

     

      大年是敬的演义。“志在春秋功在汉,心同日月义同天”,这是关帝庙门的对联;左秦琼,右敬德,这是门神。借助大年,中国人让一代又一代的后生一年一度地接受对忠义的怀想和敬仰,潜移默化地让孩子们知道,只有忠义才配享受香火,才配在如此庄严和神圣的时刻享受礼敬。回忆起来,父亲一直反对用洋蜡祭神,坚持亲手做蜂蜡;洋纸马出现有些年份了,父亲还是坚持用印模印;父亲反对买机印对联,坚持手写……他正是想保持一个“恭”,坚守一个“敬”。

     

      大年是“和”的演义,也是“合”的演义。和是和谐,合是团圆。一年的奋斗和汗水,只有回到团圆,落实到和谐上才有意义。这,也许就是势不可挡的回家潮的原由吧?在古代,人们干脆把“和”、“合”尊为“和合”二大仙。无论是万里之遥朝发夕返的“万回”之说,还是亲如兄弟爱如夫妻的“寒山拾得”之说,都不离“和合”二字的本义。一年是如此,一生也同样。把一生落实在“和合”二字上,才不虚度,不错过。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才有“和气生财”、“和气致祥”这些成语。

     

      大年是“天人合一”的演义。在中国古老的哲学体系中,无论是儒,还是释,抑或是道,“天人合一”都是它们的核心意旨。所以我们需要腊八的“难得糊涂”,需要从小年开始的除尘。“难得糊涂”是让我们从功利和世俗中解脱出来,除尘是让我们从尘垢中解脱出来。人们只有扫净心灵的灰尘,才能和天地合一。

     

      大年是祈福的演义。《莲年有余》、《五福临门》、《出门见喜》、《天官赐福》,这是公认的中华民族的符号,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核心意象。又如中国人妇孺皆知的《刘海撒钱》:“一撒风调雨顺,二撒国泰民安,三撒三阳开泰,四撒四季平安,五撒五谷丰登,六撒六畜兴旺,七撒北斗七星,八撒八大金刚,九撒九天吉祥,十撒十方如意。”比如《状元郎》:“大门楼子高院墙,凤凰落在房顶上,凤凰展翅人发旺,辈辈儿孙状元郎。”而作为祭祀主体的祭祖,更不必说。儿孙福自祖德来,是中华民族最为广泛的因果认同。

     

      大年是喜庆的演义。大年的喜庆如汪洋大海,它在香喷喷的饭菜和茶饮里,在红彤彤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里;它在排山倒海的爆竹声中,在喧天动地的锣鼓声中,还在满山遍野的秦腔中;它在一家人团圆的天伦之乐中,也在孩子们的新衣服和压岁钱中;它在窗花,在灯方,在墙围,在年画,在门神,在对联,在社火,更在老百姓的把酒相邀共话桑麻里;它在瑞雪兆丰年的期盼里,也在普天同庆的氛围里;甚至在《猫吃献饭》中,在《老鼠娶亲》里。想想看,雪打花灯,喜鹊啄梅;想想看,热炕在暖,子孙在绕;想想看,抬头迎春春满院,出门见喜喜盈门;想想看,一元复始,普天同庆。

     

      大年是教育和传承的演义。无论是对联、年画、社火,还是祭祖、拜年、守岁,无不是为了唤醒人们的正知见,让人们回到真善美。《朱子家训》、《弟子规》这样的条幅和“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这样的对联自不必说;“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这样的仪程词自不必说;《连中三元》、《关公神像》、《和气生财》、《和气致祥》这些年画自不必说,它们都是中国人特有的智慧和情感。这种教育还渗透在细节中,比如门神秦琼敬德一定要面对面,因为面对面是合相,脸背脸是分相。再比如,大年期间是不能行“三恶”的,不“恶口”,不“恶行”,不“恶念”。

     

      现在,我才发现,大年是一出中国文化的全本戏,是一出真善美教育和传承的全本戏,是中华民族基因性的精神活动总集,它带有巨大的迷狂性和神秘性。这种迷狂和神秘,可能来源于中华民族的精神源头——巫传统,其核心是“天人合一”。而要达到“天人合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修身齐家”是必要条件,“治国平天下”同样是必要条件。回到大年本身,祈福也好,祝福也罢,“天人合一”既是目的又是方法论,为此,我们需要不打折扣的诚信和敬畏,需要不打折扣的神圣感,所谓“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正是这种迷狂性,才造成了海潮一样的回家潮,造成了季节一样的春运。

     

      我们甚至可以说,大年是中华民族一个无比美好的“阴谋”,它把华夏文明的的骨和髓,通过连绵不断的仪式,神圣化,民间化,亲切化,轻松化,出神入化……

     

      从腊八开始,到正月二十三结束,整整四十五天,大年像一个循循善诱的导师又像一个天才的导演,演义着中国文化的无尽奥义。

     

      懂了大年,就懂得了中华民族,也就懂得了生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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