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大学的校园,总有一种氛围,一种导向。前不久,一位外地朋友来访。他说,两天前走进这所著名大学的校园,随着一个群体游览,有导游解说和引导,人们匆匆忙忙地走遍“约定俗成”的“景点”。先观赏原燕园的旖旎风光,本有古典建筑与自然景色的融合,苍松、垂柳,湖光。塔影,原是相映成趣的,却又见错落零散的高楼伫立,感觉并不闲逸、和谐;再瞻仰后建的文化殿堂,扩建的图书馆、百年纪念的讲堂和新型的运动场馆,显得巍然屹立,却又闻车声、人声,杂音四起,环境并不静谧、安详。待参观完毕,仓促步出校门时,他更若有所失。一是昔日风闻的“三角地”,那处颇显学校特色,展现个性、传播文化、交流信息的专栏阵地,如今不见了(殊不知接受本科“教学评估”时,有人嫌“乱”,已被除);二是按照“既定路线”参观,竟未见到蔡元培的塑像,让他特别感到遗憾,便要我领他补上这一课。我欣然应诺,进西校门后直奔蔡元培塑像所在的一隅。他见到塑像,便毕恭毕敬地三鞠躬,仰望良久,方肯离去。虔诚之心,令我感动。可是,这所校园内每天熙熙攘攘、成千上万的游人中,像他这样怀念蔡元培、敬重蔡元培的人,又实在太少了。一般的导游不会有此意向,许多游览者不易发现或不会想到这里。对于这位“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领军人物、中国现代大学理念的开创者、这所大学的“精神之父”,岂不是太冷寞一点了么? 不过,这还只是表面现象。问题更在于元培思想的研究与认同。虽有蔡元培的研究团体,可惜所主持的各层研讨活动,是以十年为期的。至于元培思想的不同理解和认识,元培理念与大学前途、命运的关系,当前高等教育的深层次问题,涉及和讨论到什么程度,也未曾得知。不过,蔡元培思想和魅力,又终究影响深远,他为这所大学奠定的基本传统,仍是挥之不去的力量。校内仍有一些教师默默无闻潜心思索与研究,他们不习惯于从党史、学生运动史的视角来编撰某种“校史”,而侧重于中国现代教育和学术、文化的视角重新审思;他们要求认真贯彻元培的基本思想,诸如体制上的教授治校,学术上的“兼容并包,思想自由”,教学上的沟通文理,发展个性,加强美育,健全人格,等等。他们的研究成果,已有多种著述发表。尽管他们的成果和主张,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他们的身影也时常被忽略于既定的研究团体之外,我却常对他们心怀敬意。记得十年前蔡元培诞辰130周年时,有几位教师自动聚集,通力合作,编写了话剧《蔡元培》,由学生话剧团在校内礼堂演出,连演数场,备受师生欢迎,有的学生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由得喊出:“我们不能没有蔡元培!” 蔡元培一生的突出贡献,在于开创中国现代教育、学术、文化的新潮流。他倾注毕生精力于高等教育,融合中西思想,明确奠定和坚决贯彻现代新型大学的理念。究竟什么是现代新型大学?他有多方面的重要论述,其中有一段话,有破有立,给我的印象极深。他说:“大学为研究高深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贩卖知识之所,学者当有研究学问之兴趣,亦当养成学问家之人格。”大学的这种性质,是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紧密相关的。他又说:“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要在世界立得住脚,而且要光荣的立住,——是要以学术为基础的。”他把研究学问看做大学的命脉,这是针砭时弊而高屋建瓴的主张。大学的成员,首先是校长和教师,都可以此为准则,对照观念,找到安身立命的位置。蔡元培是要在大学里为国家和民族培养一批又一批学问家、科学家、哲学家。这和随后的西南联大等时期,都是不同程度地实现过的愿望。只是在夸大阶级斗争的岁月,大学里充满着政治热、斗争热、批判热;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又出现经济热、文凭热、名利热。都相对缺乏学问热、治学热、读书热。这就是当今对蔡元培发生冷寞的一般原因。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这里不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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