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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健:说说秦始皇“焚书”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9-02-19 00:00于哲学网发表

 

 



    现在大家说到秦始皇,除了“统一六国”之外,就要提到他“焚书坑儒”的事情了。尤其是我们学过《过秦论》和《陈涉世家》,简直以为秦朝统治的天下就是人间地狱。其实这里面有很多舛讹。自古就有很多人辨证考订,著名的如宋代的郑樵、日本的桑原骘藏,连毛主席都说过:“劝君莫骂秦始皇,焚书之事待商量。”事实证明,秦始皇的功劳固然不可磨灭,即其“焚书”事确实也可得而辩之。这不是要给君涂脂抹粉,只是要还原历史本来的面目。

     

    关于“焚书”的本事,据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是在始皇帝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

     

    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

     

    又始皇帝三十五年: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於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於是乃亡去。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巿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後。(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

     

    据此可知,所谓“焚书”所烧的,主要针对的是民间藏书,官府所藏则不烧。然民间藏书也不是全烧,只烧其中的“不中用者”:“史官非秦记”与“诗、书、百家语”也,“医药、卜筮、种树之书”则不烧。也就是说,烧的书主要是诸子百家与儒家经典。

     

    秦烧民间之书则有之,但是官府犹存图籍,所以萧何入咸阳,可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史记·萧相国世家》)。但在秦始皇此次烧书之后,天下图书就只存于官府了。然在三四年之后,便天下大乱,民乱纷起,兵戈所指无非官府,各地豪强如“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史记·项羽本纪》)的,比比皆是。民间之书既已经被烧尽,官府之书又遭此劫难,导致书籍散乱几不可复收。这可为后人深诟病的。

     

    然而秦汉之际,书籍散乱的原因除了秦始皇焚书之外,楚汉之争的战火频烧,人民饥寒流离,多有损失;又,汉初重黄、老,不复收拾诸子百家与儒家典籍,遂亡逸益多。

     

    虽然焚烧了民间藏书,但是始皇帝并不是打算全部断绝诸家之学也,故有博士七十人。“博士,秦官,掌通古今,秩比六百石,员多至数十人。”(班固《汉书·百官公卿表》)博士,就是给皇帝当顾问的。在《史记》中数数可见秦皇询问博士的例子:

     

    (二十六年)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後世。其议帝号。”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後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

     

    (二十八年)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何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於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

     

    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峄山,颂秦功业。於是徵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用菹秸,言其易遵也。”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巅,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从阴道下,禅於梁父。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祕之,世不得而记也。(司马迁《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第六》)

     

    (三十四年)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曰:“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始皇悦。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始皇下其议。(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始皇不乐,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

     

    (三十七年)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并海西。(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

     

    叔孙通者,薛人也。秦时以文学徵,待诏博士(師古曰:於博士中待詔。)。数岁,陈胜起山东,使者以闻,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於公如何?”博士诸生三十馀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即反,罪死无赦。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叔孙通前曰:“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示天下不复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於下,使人人奉职,四方辐辏,安敢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郡守尉今捕论,何足忧。”二世喜曰:“善。”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於是二世令御史案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言盗者皆罢之。乃赐叔孙通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司马迁《史记·卷九十九·刘敬叔孙通列传》)

     

    孝文帝时,天下无治《尚书》者,独闻济南伏生,故博士,治《尚书》,年九十余,老不可征,乃诏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司马迁《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博士者,博通古今,所以得传习百家之言,《诗》、《书》自然也在学习范围。宋代郑樵在《通志卷七十一·校雠略第一·秦不绝儒学论二篇》中辨证说:

     

    陆贾,秦之巨儒也。郦食其,秦之儒生也。叔孙通,秦时以文学召,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二世召博士诸儒生三十余而问其故,皆引春秋之义以对。是则秦时未尝不用儒生与经学也。况叔孙通降汉时,自有弟子百余人,齐鲁之风亦未尝替。故项羽既亡之后,而鲁为守节,礼义之国则知。秦时未尝废儒,而始皇所坑者,盖一时议论不合者耳。

     

    萧何入咸阳,收秦律令、图书。则秦亦未尝无书籍也。其所焚者,一时间事耳。后世不明经者,皆归之秦火,使学者不覩全书,未免乎疑以传疑。然则《易》固为全书矣,何尝见后世有明全《易》之人哉?臣向谓:秦人焚书而书存,诸儒穷经而经絶,盖为此发也。诗有六亡篇,乃六笙诗,本无辞。书有逸篇,仲尼之时已无矣。皆不因秦火。自汉已来,书籍至于今日,百不存一二,非秦人亡之也,学者自亡之耳。

     

    (宋·郑樵《通志卷七十一·校雠略第一·秦不绝儒学论二篇》)

     

    且儒家经典中,原典散佚较为厉害的,也只是《尚书》一本而已。

     

    济南伏生为博士,文帝时(-179~-157)年“九十馀”,则始皇帝三十四年焚书(-213年)时伏生就已五六十岁了。以后自然不能再学新东西,其通《尚书》,当在焚书以前:

     

    伏生者,济南人也。故为博士。孝文帝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乃闻伏生能治,欲召之。是时伏生年九十馀,老,不能行,於是乃诏太常使掌故朝错往受之。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其後兵大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司马迁《史记·儒林列传》)

     

    伏生,济南人也,故为博士。孝文时,求能治《尚书》者,天下亡有,闻伏生治之,欲召。时伏生年九十馀,老不能行,於是诏太常,使掌故朝错往受之。秦时禁《书》,伏生壁藏之,其後大兵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於齐、鲁之间。(班固《汉书·儒林传》)

     

    秦燔书禁学,济南伏生独壁藏之。汉兴亡失,求得二十九篇,以教齐鲁之间。讫孝宣世,有《欧阳》、《大小夏侯氏》,立於学官。《古文尚书》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闻鼓琴瑟钟磬之音,於是惧,乃止不坏。(班固《汉书·艺文志》)

     

    《史记》称他“治《尚书》”,则其精通可知。能拜博士,难道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么?伏生既为“博士”,所司之书本来不咏烧。所藏于壁者,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私自藏书。当然亦可能是楚汉之际,战乱不已,伏生为避战火而藏于壁中,不是因为秦代的“焚书“。伏生为本朝避讳,所以故意那样说。

     

    经学文字、经义的差异,战国时已经存在,而不因秦火而致文字差讹、经义遗漏:

     

    鲁哀公问於孔子曰:“乐正夔一足,信乎?”孔子曰:“昔者舜欲以乐传教於天下,乃令重黎举夔於草莽之中而进之,舜以为乐正。夔於是正六律,和五声,以通八风,而天下大服。重黎又欲益求人,舜曰:‘夫乐,天地之精也,得失之节也,故唯圣人为能和。乐之本也。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故曰‘夔一足’,非‘一足’也。”宋之丁氏,家无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有闻而传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国人道之,闻之於君。君令人问之於丁氏,丁氏对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於井中也。”求能之若此,不若无闻也。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至於晋而问之,则曰“晋师己亥涉河”也。辞多类非而是,多类是而非。是非之经,不可不分。此圣人之所慎也。(《吕氏春秋·慎行论第二·察传》)

     

    此三例就可以作为证据。两汉经学今古文之争,兴起于武帝后;而今古文之差异,则在武帝前:《尚书》今文出于文帝时,古文出于景帝时,此时并没有听说有什么争议。今古文之争开端在汉武帝时,那是因为汉武帝独尊儒家;而今古文之争在汉元帝前后达到高峰,那是因为汉元帝完全信奉儒学:

     

    孝元皇帝,宣帝太子也。母曰共哀许皇后,宣帝微时生民间。年二岁,宣帝即位。八岁,立为太子。壮大,柔仁好儒。见宣帝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绳下,大臣杨恽、盖宽饶等坐刺讥辞语为罪而诛,尝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班固《汉书·卷九·元帝纪第九》)

     

    这时候,读经而衣青紫者,多如过江之鲫。那些异经,就欲借秦火之名,使自己的地位成为正统,从而得立于学官,进而可以以明经术来取青紫、做高官。

     

    为什么这么说?鲁共王坏孔子宅,班固《汉书·艺文志》说:“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清儒阎若璩辨之:

     

    鲁恭王以孝景前三年丁亥徙王鲁,徙二十七年薨,则薨当于武帝元朔元年癸丑。武帝方即位十三年。安得云“武帝末”乎?且恭王初好治宫室,季年好音,则其坏孔子宅以广其宫,正初王鲁之事,当作“孝景时”三字为是。(清·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卷一》)

     

    班固这段文字,本之于刘向、刘歆的《六艺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刘向、歆为古文经学,故改“孝景时”为“武帝末”,避开独尊儒术之时,为的是逃避贪名逐利之讥讽。“孝文帝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乃闻伏生能治”(司马迁《史记·儒林列传》)。“天下无有”“能治《尚书》者”,与叔孙通“弟子百余人”,多寡悬殊,为什么?就是因为不能弋取功名的原因。

     

    此外,秦始皇“焚书”恶名的形成,贾谊的《过秦论》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贾谊为文,喜欢夸大其词,以达到耸人听闻的效果,这是大家所共知的。《过秦论》也是这样,在文中,把秦朝描写的一无是处,从而得出自己的论点,以迎合主上。

     

    三代之称,千岁之积誉也;桀、纣之谤,千岁之积毁也。(《淮南子·卷十·缪称训》)

     

    秦代“焚书”的恶名,难道不是因为以讹传讹的原因么?幸运的是,真相还可以从迷雾中看出一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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