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提摩西·阿什(Timothy Garton Ash),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牛津大学欧洲研究教授。 北京:在我小时候,中国对我来说是形象模糊可笑的中国人,他长着一缕缕小胡子的,穿着绣花的丝绸衣服,戴着一顶圆锥形高帽,用滑稽可笑的口音“子曰”个不停。后来,它是毛时代革命前农村收租子的雕塑的黑白照片,这是一个热情的英国校长让我看的。再后来是文化革命和红卫兵天真的错误表达的疯狂。现在它是穿着黑色西装的接受美国教育的中国学者,用漂亮的英语告诉我“啊,孔子说的是……” 人人都知道在中国儒家思想又回来了。在媒体上宣讲孔子学说的学者于丹的著作销售量达数百万册。她的书被称为“滋养心灵的中国鸡汤”。在北京的名牌大学清华大学校园里曾经有毛主席的雕像,现在则是孔子。国家电影公司资助正要拍摄电影《孔子》,由周润发(Chow Yun-Fat)扮演孔圣人。 这是私人和公共的复兴,是社会和党国的事件。国家主席胡锦涛在2005年说“孔子说和为贵”,推动中共宣称的推动和谐社会和世界的目标。总理温家宝在几年后说“从孔子到孙中山,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有众多宝贵的东西。”蒙特里尔出生的政治理论家贝淡宁在他的书《中国新儒家》中开玩笑地说中国共产党或许有一天被改名为中国儒家党。 在北京最大的孔庙的展览会上,电光束在墙上地图中表明世界各地孔子学院的传播情况,这是类似于歌德学院的相对新的东西。尽管中国的学院目前主要是用来讲授语言,该展览显然隐含着儒家思想的好处。 有个最简单的也更加有趣的阅读这种复兴的方法。 最简单的方法是在儒家思想中寻找理解当代中国社会、政治、甚至外交政策的钥匙。但是首先,存在许多对立的版本。比如贝教授就区分了不同的儒家学说,比如自由派儒学、官方儒学或者保守派儒学、左派儒学和去政治化的大众儒学(于丹的鸡汤)。 而且,儒学只是当今中国兼收并蓄多样特征的组成部分。这个国家的社会和政治体制的许多特征可以根本不提儒学的情况下来描述,有人可能宁愿大师躺在坟墓里。你可以辨别出来列宁主义、资本主义、道家、西方消费社会、社会主义、法家帝国传统等等因素。 正是这个混合体确定了中国模式,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毕竟,中国在任何意义上都仍然是发展中国家。与此同时,如果我们必须寻找一个单一的标签,那么,更好的候选对象可能是调和主义。秘密就在于拼凑调和。 接下来,认为和中国进行的政治和思想对话是“文明间的对话”就是个巨大的错误。在这个概念上,西方人把我们称为“”西方价值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中国人把他们称为“中国价值”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我们看看有哪些东西能对上。 一派胡言。没有所谓的纯粹的、不受污染的、独立的西方文明或者中华文明,我们都一直在混合几个世纪了,尤其是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西方中拥有东方和东方中拥有西方的东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而且,在2500年前,当中国和欧洲是真正分开的两个世界的时候,孔子就在讨论一些和柏拉图或者苏格拉底一样的话题。因为这些话题是普遍性的。 所以,西方人接触儒学的有趣方式是非常不同的。这个方式开始于一个简单的命题: 这里有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仍然能为我们提供新的东西。过去两千多年丰富的学院派解释不仅重新解释了孔子而且增添了自己的新思想。我们应该阅读孔子以及后来的儒家思想,就想我们阅读柏拉图、耶稣、释迦牟尼、达尔文和他们的阐释者一样。这不是文明之间的对话,而是文明内的对话。 从这个对话中,我们多数人必须依靠翻译者。在北京,我一直在阅读西蒙·莱斯(Simon Leys)的孔子《论语》的译本,注释里面提到了很多西方作家的观点。当然,有些段落是模糊的杂乱无章的,但是其中许多被认为是孔子说的话表达了特别新鲜的世俗人文主义的情怀。 我喜欢他做人的金科玉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基督教原则一致。政府应该怎么做呢?“让本地人幸福,吸引外来移民”。我们该如何最好地为政治领袖服务呢?“告诉他真相,即使这会冒犯他。”(勿欺也,而犯之。)最好的是:“一个人能剥夺军队的首领,但不能剥夺一个最卑贱的人的自由意志。”(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如果这些是在不熟悉的地方看到的熟悉的思想,那里也有一些非常独特的思想,比如强调我们对过去祖先和未来子孙的家族责任。在我们放肆地掠夺祖先留给我们的地球的时刻,这显然不是糟糕的观点。 今年早些时候,英国一教育官员建议本国学生能从学习孔子中受益,而遭到一些温和的讽刺。可是,难道我们每个人不能从中受益吗?我们不仅能从中国人那里学点什么,甚至能从我们自己身上学点东西呢。 【译自:“East and West, Confucianism speaks to us all” by Timothy Garton Ash, from Thursday's Globe and Mail (April 9, 2009 at 12:00 AM ED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