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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是怎样为韩信谋反辩护的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9-08-18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后世史学家或小说家对于韩信之死,多说他是因与陈豨通谋造反事发而受诛,更有人说韩信能反时不反,不能反时却反,是他一生中犯下的两大错误,这都是根据《史记·淮阴侯列传》而做出的定论。其实司马迁先生对韩信始与陈豨通谋,数年后又暗中准备举事记述中,有一段很重要的文字:

     

    “其舍人(栾说)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上书举报),告信欲反状于吕后。”

     

    也就是说,韩信谋反的种种内情与证据,皆由栾说提供。吕后得书后,既未调查,也未审讯,便把韩信干掉。司马迁写当朝开国皇帝,自然要搞“春秋笔法”,有所隐讳。

     

    原来,刘邦率兵平定陈豨乱,出师不久,便有韩信的门客栾说,托其弟上书告密,说陈豨几年前出任代相时,韩信就和他通谋造反。这次皇上亲征陈豨,韩信假装有病,不肯相从,就是为了趁机在长安举事,响应陈豨。现在韩信与家臣密谋,计划诈传诏书,释放在官府服劳役的囚犯和奴隶,发给兵器,乘夜袭击皇后和太子。韩信诸事已布置完毕,并已派人给陈豨送信,等陈豨回信一到,即行举事。并且谎称自己因知韩信谋反内情出言谏阻而触怒韩信,被他囚禁,特托家弟代为上书,云云。

     

    其实,栾说因事得罪韩信,被韩信囚禁,他怕韩信宰了他,便在囚室里写下这封告密信,托其弟代呈吕后。他知韩信深为皇帝忌恨,干脆趁陈豨作乱,说他与陈豨通谋造反,吕后一定会拿他问罪,到时自己不但可免一死,而且能博得富贵,于是便捏造了这封诬告信。

     

    吕雉接到栾说的举报信,且喜且忧,喜的是老公不杀韩信,是因为一直没有抓住他谋反的证据,杀之令群臣不服。现在有了栾说的上书,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干掉这个心腹大患了。忧的是老公不在长安,无故召韩信入宫,他未必肯来,而派人捉拿,他也未必轻易就范。于是,她便与萧何商量如何下手。萧何献计说,可以暗派一人,假装是刘邦从前线派回的使者,报告陈豨之乱已被剿平,令群臣到宫中庆贺,韩信一到,即可如此这般。并亲自出马,把韩信骗到宫中,将其擒获。

     

    其实,司马迁在《史记·淮阴侯列传》中,已对韩信谋反做了间接的辩护,史学之父通过两个说客表现韩信对刘邦忠心耿耿:

     

    韩信击杀楚军大将龙且,平定齐国后,项羽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不免恐慌,便派能言善辩的武涉前往游说韩信,劝他叛汉投楚。武涉见了韩信,对当前形势做了一番分析之后,说:

     

    “刘邦那家伙本是个无赖,很不可靠。他的性命多次掌握在项王手里,项王可怜他,放他一马,他一脱险境,便背弃盟约,攻击项王,毫无信用可言。现在足下自以为与刘邦交情深厚,竭力为他卖命,但终究要被他抓起来。足下所以能暂时保全性命,是因为项王尚在也。而今两王相争,谁胜谁负,决定权掌握在足下您的手里,足下左投则汉王胜,右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灭亡,明日就轮到足下您啦!足下与项王是旧交,何不反汉与楚联合,三分天下而自立为王呢?您要是错过这个时机,仍死心塌地地帮助汉王攻打楚王,可不是智者的选择呀!”

     

    武涉虽是替项羽游说,但言之有理,且极富煽动性,意志稍不坚定的人,经他如此一说,恐怕就要桌子一拍,反他娘啦。但韩信却不为之所动,答曰:

     

    “我过去跟项王干,官职不过是个郎中,职务不过是个执戟的卫士,项王对我言不听,计不从,所以我才背楚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一下交给我数万军队,脱下他的衣服给我穿,把他的饭菜给我吃,与我推心置腹,言听计从,所以我才有今天。人家如此关怀信任我,我却背叛人家,不仁不义,叛之不祥啊。我即使到死也不会换旗易帜。请为我谢谢项王的好意。”

     

    武涉见韩信态度坚决,只好回去向项羽秉告:“韩信一心要为刘邦卖命,可是一条路走到黑啦。”

     武涉走了,又来了个蒯通。此人是齐国有名的铁嘴辩士,他洞察天下大势,见韩信是决定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但其本人却不自知,便来见韩信。他自称精通相人之术,且看得极准,万无一失。韩信听他说得玄而又玄,便说:“先生相人之术如此之高,给我看看相怎样?”蒯通见吊起了他的胃口,便故作神秘,要与他“单独谈谈”。待韩信摒退左右,他说:

     

    “相君之面,不过封侯而已,且处境危险,地位不安;但相君之背,却贵不可言。”他所说的“背”,可不是脊梁背,而是隐喻,只要背叛刘邦,便贵不可言。

     

    韩信未听出弦外之音,一脸茫然,问道:“此话怎讲?”

     

    蒯通解释道:“天下初乱之时,四方豪杰云集雾合,百姓乐从,那是为了反秦。而今楚汉分争,致使天下民众肝脑涂地,骸骨遍野,惨不忍睹。项羽转战南北,乘胜大进,直逼荥阳,威震天下。但兵困于荥阳一线,被险地所阻,不能前进,已有三年矣。汉王拥兵数十万,依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以至败于荥阳,伤于成皋,逃奔宛(今河南省南阳市)、叶(今河南省叶县),可谓智勇俱困矣。依愚之见,当今之势,非圣贤不能平息天下战祸。别看刘、项两人称王称霸,其实他们的命运在足下的掌握之中。足下为汉则汉胜,为楚则楚胜。依我之见,足下不如谁都不帮,与刘、项三分天下,鼎足而立,谁敢轻举妄动?足下乃天降圣贤,智慧超群,且拥有重兵,据强齐而并燕赵,适时率兵西进,为民请命,令刘项息兵罢战,天下必风从响应,谁敢不听?而后割大削强,重封诸侯,天下诸侯必畏威服德,相率来朝,这可是霸王之业啊。有道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请足下深思。”

     

    蒯通的说辞,比武涉更加富有煽动性,且为他指明了一个切实可行、前途光明的大方向,但韩信却说:“汉王待我恩重如山,我听说坐他人之车者要为人分担患难;穿他人之衣者要为人分担忧愁,吃他人之饭者要为人之事效死,我怎可向利背义呢?”

     

    蒯通笑道:“足下自以为跟随汉王可以建立万世功业,我以为大谬不然。足下要以忠信得到汉王的信任,未免一厢情愿,你们的交情一定不会牢固;足下以为汉王不会加害于自己,也是大误。当初越国大夫文种助勾践灭吴复国,成就霸业,但却被勾践无情诛杀,野兽尽而猎狗烹,真是至论呀!以忠信而言,足下与汉王的交情不如文种与勾践,我听说‘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文种之死,便是最好的例证。而今足下有震主之威,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你有此威势和大功,归谁是好呢?足下居于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我为你感到危险呀!”

     

    蒯通的话令韩信深为叹服,答应要“考虑考虑”。数日后,蒯通见没有动静,又来劝韩信说:“大功难成而易败,时机难得而易失。优柔寡断是成功的大敌,决而不行是百事的祸根。猛虎之犹豫,不如黄蜂之一螫。时机一失不再来,请足下早下决断。”

     

    但韩信仍念刘邦的“知遇之恩”,又自以为功高盖世,刘邦不会夺其王爵,最终谢绝了蒯通的好意。

     

    因此,当韩信被刘邦的大老婆吕雉擒住,推进长乐宫砍头之时,才仰天大呼:“我悔不用蒯通之计,今天竟上了妇人小子的圈套,这难道是天意吗!”

     

    《史记》原文:“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兒女子所诈,岂非天哉!”

     

    司马迁在《史记·韩信卢绾列传》(此韩信乃韩王信,非淮阴侯韩信)中,只字未提与韩信通谋之事,并且言明陈豨造反,是因周昌向刘邦报告,说宾客太多,拥兵于外数年,恐生变故,引起刘邦的怀疑,即派人到代地调查,陈豨恐惧,遂联络王黄等将领,起兵造反。特意说陈豨谋反是突然采取的行动,而不是几年前就有预谋。在陈豨与朝廷大军对抗期间,只有燕王卢绾与他有联系,鼓动他坚持抗战,并未提及韩信派人给他送信,相约举事。如此重要的谋反情节,如果属实,司马迁岂能略去不提?可见司马迁已以委婉隐晦的方式,否定了韩信与陈豨通谋造反的所谓“罪证”。

     

    民国年间的著作家黄士衡所撰《西汉野史》,写到韩信谋反一节,直称其罪证为门客栾说捏造;蔡东藩《前汉演义》中也说:

     

    “韩信谋反,出自舍人之一书,虚实尚未可知,吕后遽诱而杀之,无论其应杀与否,即使应杀,而出自吕后之专擅,心目中亦岂尚有高祖耶?或谓高祖出征,必有密意授诸帷房,故吕后得以专杀,此言亦不为无因,试观高祖之不责吕后,与吕后之复请诛(彭)越,可以知矣。”

     

    至于那个打小报告的栾说,竟被刘邦封为慎阳侯。从古到今,靠投书靠密、落井下石、而得以富贵的阴毒小人,何其多哉!

     

    摘自《中国历史的隐秘法则》第二章《汉高祖刘邦与开国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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