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园林有几千年的历史，其“师法自然”的设计思想和“巧夺天工”的结构特征已经引起现代学者的重视。以美国为代表的现代园林设计是在工业时代的生态危机和城市生活的迫切要求中产生的，从Olmsted的“景观规划设计”(Landscape architecture)思想到I.McHarg(1969)的《设计遵从自然》(Design with nature)，我们发现了现代西方园林设计与古代中国园林设计之间的趋同，她促使我们重新认识中国传统园林的科学价值。中国传统园林的内容非常丰富，本文仅就其“洞穴”结构特征分析她的科学意义。

一、“洞穴”的自然特征

“洞穴”是一种特征明显的自然现象。汉语中的“洞穴”一词包含“洞”和“穴”，“洞”的本义是指水疾流之状，是非生命的物理现象；而“穴”则是生命生态系统中动物的“洞穴”和人类的住宅房屋。

“洞穴”是动物的基本居住特征，虫蚁、蛇鼠、鸟兽……，无不如此。早期人类，如“北京猿人”、“山顶洞人”等都属于“穴”居。《易经》中讲：“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今日陕北黄土高原，尚以“窑洞”为主要居住形式。从生态学角度看，“洞穴”是一个半封闭结构，安全可靠、环境稳定，洞穴内外的环境有很大差异，洞穴内的温度、湿度相对稳定，且有“冬暖夏凉”的特征，保证了一个优化的小气候和微环境。

“洞穴”是动物对环境的改造，具有安全、舒适的特点，其空间特征和结构特征代表了一种生态学模型（另文祥述），反映了动物的本性。

二、“洞穴”的文化意义

在汉语中我们发现一些有意义的词汇：“别有洞天”、“洞天”、“洞房”、“窑洞”、“龙穴”、“穴位”、“山洞”、“窝藏”……“太湖石”的瘦、漏、透、皱；“桃花源”里的世外桃园，“仙山洞府”，从动物的“本性”到人类的“天性”。

中国古典园林讲究“小中见大”，在园林的小环境中体现自然大环境的结构和气象，形成“小天地”和“小宇宙”，是一种“再造乾坤”的理想，体现“天人合一”的境界，“巧夺天工”而得自然造化之美，“独具匠心”的设计体现了人类“天性”（或曰“本性”）的自然需求。

道家“仙境”的生态学意义：“洞天福地”、“仙山洞府”为道家所宗崇，由此可见，“洞穴”是一种特殊的自然结构和生态结构，她体现了一种奇特的自然景观。道家思想对中国古典园林的设计思想影响很大。如何营造“世外桃源”：不闻尘世噪音，不见世俗色相，与道同真，就要“道法自然”，与宇宙相通、与万物同命。

三、中国传统园林的“洞穴”结构

中国传统园林讲究“风水”，其理论核心是“龙穴”概念，“龙穴”有“藏风聚气”的功能，对于人生有益。古人为什么把理想环境称之为“穴”呢？我们从“穴”的结构特征和功能特性就可以看出她的生态学价值。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形成的“龙穴”就是理想的优良环境。而园林中的曲径通幽、疏密相间、山水相照、高低错落有致，讲究“虚实”结合，而“意趣”最是所谓“虚灵”处，仔细研究，自然会发现无处不在、无奇不有的“洞穴”结构现象。当我们进入中国古典园林之中，犹如进入了一个具有不同空间特征的一系列“洞穴”之中，象“迷宫”一样的复杂结构显示出无穷景致：气象万千，景中有景，千姿百态，千变万化，方寸之间具有大自然之情形和无限宇宙之气势。

中国古典园林的神奇之处在于“写意”，表现中国文化的意味，体现“天人合一”的思想，追求“自然天成”的效果。用现代科学术语来说就是讲究“生态学”的原理，营造优良的生态环境。“师法自然”的景观设计并非杂乱无章、随心所欲地摹仿自然，而是有主题、有宗旨、有法度的。如何把宇宙观、世界观和人生观结合在一起：宇宙之浩瀚，天地之博大，自然之景象，万物之繁茂，生命之活力，时光之流韵，体现天地之奇、宇宙之妙，身临其境，心旷神怡，陶冶情操，修身养性，享受生活之乐趣，体会人生之意义，兴致高雅，其乐无穷，此君子之志也。

虽然，中国古典园林之妙，在于“洞穴”结构之发扬也。“洞穴”以空灵、虚怀为基本结构特征，有所归纳、有所收藏、有所向导、有所通达，以安全、清静、稳定、幽雅为基本功能特征。我认为，“洞穴”结构是自然界最奇异的结构形式，也是中国古典园林的关键特征。当然，我们所讲的“洞穴”是抽象的科学概念，比如“龙穴”是“龙”之居，“龙”是人中君子、世之英雄，其“穴”固非寻常之“洞穴”，是“奇穴”，故称“龙穴”。我们提出“生态穴”模型（祥见拙作：《关于生态系统的“生态穴”模型》一文）的理论，以说明其特殊的生态学意义。

四、“洞穴”的景观生态学意义

景观生态学（Landscapeecology）在研究景观格局以及多个生态系统之间的空间关系时，提出了生态系统镶嵌体（Land Mosaic;Formana,1995）的概念和景观的异质性(Heterogeneity)概念，这是非常具有启发意义的。在景观的空间构型概念（Spatial configuration）和时空的嵌斑特性（Patchenes）概念的基础上，建立了整体设计理论。由景观群岛模式（Archipelago model）和“斑块-廊道-基质”模式（Patch-Corridor-Matrix）所倡导的生态设计思想对西方传统的“人造几何园林”带来了极大冲击，但“牧场式”园林的影响至今还在。值得注意的是，“集聚间有离析”（Aggregate-with-outliers）和景观补偿区网络（Network of landscape compensative areas）所强调的景观最优格局理念，所谓面积效应（Area effect）和距离效应（Distance effect）的生态学意义和景观价值，生物多样性（Biodiversity）和生物空间等级层次（Biospatial hierarchy）在景观设计（Landscape design）中的体现，俞孔坚（1997）提出的安全格局（Security pattern简称SP）的概念……这反映出自然设计思想和生态规划理论的发展苗头。

我们认为，中国传统园林的“洞穴”结构把握了景观的主要结构和关键特征，形象地揭示了生态系统的空间结构特征。无论“山水”、“林木”、“花鸟”、“人物”……一切“美景”尽在“大观之园”中，此所以为“洞天福地”也。

五、 中国传统园林的设计思想

中国传统园林设计的指导思想主要是以《易经》为基础的“风水学”（又称“堪舆”、“地理”，俗称“阴阳”）。《易经》的宗旨是“阴阳合德”、“天人合一”，所谓“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符合自然规律，符合人类的天性，人们就会得到身心俱佳的感受。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身心健康，精神愉悦，美在其中，善在其中，道德君子，不亦乐乎？

中国古典园林的设计思想体现在许多方面，其基本思想是“法天象地”，以夺“造化”之工。气象之盛大，境界之壮阔，品类之繁荣，气度之非凡……，试问，小小园林何以有如此之神奇？答案就在于“洞穴”结构中的特殊秘密，聚气成形，容物养育，生机变化，神妙所在，有虚实相生、阴阳相得、刚柔相济之故也。灵机之处，有无之境，万物归宿，结构虚实，涵养固体，此乃“洞穴”之玄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