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腕尖刀”和“花枪”在“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是两件极平常的道具,“骤看之,有如无物”,细念之,刀有刀踪,枪有枪澜,真乃“一刀一境界,一枪一精神”。 林冲发配沧州后,原打算安分守己,待朝廷赦罪,挣扎回京与家人团聚,毫无杀人之念,所以身边也无刀枪之类复仇武器。虽说他武艺高强,仗义助人,富有正义感,但由于俸禄优厚,夫妻和睦恩爱,小日子过的美美的,满足于现状。为了维护这幸福美好的生活,他决不惹事生非,得过且过,养成了这种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的性格。娘子在岳庙被人调戏,他忍了;娘子被骗至陆谦处受辱,他还是忍了;白虎堂被抓,他明知自己是中计遭陷害,他也忍了。然而高俅一伙还是不让他“立地成佛”,磨刀霍霍在暗算他。发配路上,董超、薛霸两公人千方百计地整治他,用开水烫伤他的双脚,又让他满是燎泡的双脚穿上新草鞋,燎泡打破,鲜血淋滴,他毫无反抗,就是两公人要结果他的性命,被鲁智深营救,他依然还是妥协忍让,求鲁智深放过公人,还是没有放弃“挣扎着回来”的幻想。可是他的对手却不是这样做的,野猪林行凶不成,高俅又派陆谦追杀到沧州。林冲毕竟是条好汉,具有反抗因素。因此当李小二向他报信时,他立刻意识到是“来这里害我”,怒火顿生,发誓要将陆谦“骨肉如泥”。于是不顾李小二的劝阻,买下这解腕尖刀。这是因恨而买刀,意味着随事态的发展,恨之加深,用刀必狠,这就为后文刀刃陆谦作暗示、铺垫。 事与愿违,带刀寻仇人复仇又寻不着,“也自心下慢了”,刚刚燃起的复仇之火又将熄了,这也合情合理。因为林冲是一时火起,因恨买刀报仇,这也合情合理。然而林冲毕竟是个逆来顺受惯了的人,此时此地,他巴望的是有出头之日,能与家人团聚之时,不想铤而走险。三天找不着仇人,火气自消,也较之合理。如果他一直是怒火冲天,杀气腾腾,那他就不是林冲,而是武松或李逵了。调往草料场“带了尖刀”,又添花枪,这说明复仇之火没完全熄灭,警惕性尚存。此后写到交割,沽酒、避雪,处处点到花枪,但这刀却藏之未见,加上山神庙前的乞求,好像林冲完全放弃警惕。其实刀一直在身边,这“解腕尖刀”是报仇雪恨之利器,因恨而买,怀恨而藏,为恨而用,藏而不露正是为以后恨而用障目。 最后在山神庙内,听得陆谦等人自供内幕,怒气复生,恨之加深,藏刀复出,冲出山神庙,先用枪搠倒差拔、富安,回身将陆谦丢倒在雪地,花枪却搠在一边,从身边取出那由仇恨浇铸的刀来,往陆谦脸上搁着,使陆谦无法逃脱。痛骂一阵过后,一扯、一剜、一提、一割、将仇人刮刃杀。加上前面的一提、一丢、一搠、一踏、一取几个动作,生动的表现了林冲觉醒后,对助纣为虐、凶残歹毒的陆谦的极大义愤。用刀之残,则表明了林冲挣断了忍辱求生的枷锁,与旧林冲决裂的决心。有枪在手不用,偏要从身边抽刀,从虐杀陆谦那一系列动作看,好像林冲早已设计好,只有如此这般才能泄恨。这用刀的狠,正说明恨极之情。 买刀、带刀、藏刀、用刀是刀踪;挑酒葫芦之枪变杀人之枪是枪澜。有了这两件道具,才出现了对三个仇人的不同杀法。正如容如堂眉批在此写道:“杀的快活,杀的快活,若如那两人也一枪搠死,便没趣了。”有了这一刀一枪,才产生“以一个人杀三个人,凡三四个回身,有节次,有间架,有方法,有波折,不慌不忙,不疏不密,不缺不漏,不一片,不烦琐,真鬼于文、圣于文也”(金圣叹语﹚的艺术效果。有了这一刀一枪,才看出几经波折后,林冲性格的质的变化,才看出到刀刃、枪尖上体现出来的林冲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