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作品就好比是一盘菜,主要人物就好比是这盘菜中之主料,那次要人物就好比是这盘菜中之辅料或调料。次要人物是为主要人物服务的。要抄出一盘可口的好菜,主料齐备了,没有这辅料或调料,厨师手艺再高,这“巧姐也难为无米之炊”,也难炒出这盘好菜来。同样,没有这次要角色,主要人物的性格无从表现,次要人物写不好,主要人物性格也展示不好,没有次要人物,主要人物的故事结构,性格发展就脱节,就难完成。这唐牛儿和郓哥就是这样两个次要人物。 唐牛儿和郓哥是《水浒传》仅有的两个少年形象,他俩年龄相仿:年方十五六岁。职位相同,都是小商贩:一个卖糟腌,一个卖果品。两人又各有一个靠山:唐牛儿常常得宋江资助,“但有些公事去告宋江,也落的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而郓哥,“时常得西门庆赍发他些盘缠”,常“赚得三五十钱养活老爹”,两个性格又有两点相似:乖巧、油滑。两人在《水浒传》里所遇之事也大致相同,然而两人因经济负担,社会阅历有别,性格上也有明显的差异。 唐牛儿孤单一人,无牵无挂、又无人管束,“只是帮闲”,也正因此沾染了一些坏习气,如赌博。而郓哥家有老爹,他卖果品谋生是为了养家糊口,颇有孝心。两人都因寻靠山挨了打。唐牛儿明知宋江的“外宅”阎婆惜偷人养汉,虽说他对阎婆惜这行为大为不满,但并不愿揭发。就是挨了阎婆的打,他恨的咬牙切齿,发誓“我不结果了你,不姓唐”也仅是吹吹牛、说说大话而已。就是在这种气愤情况下,他既不打算去捉奸报仇,也不向宋江告发。最后宋江杀阎婆惜被阎婆在县衙门前揪住不得脱身,唐牛儿见此情景,想起自己被阎婆扭打的“一肚子鸟气”,才冲过去,“把婆子手一拆,拆开了,不问事由,叉开五指、去阎婆脸上只一掌,打个满天星,那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宋江得脱,往闹里一直去了。”唐牛儿此时并不是有心救宋江,完全是报阎婆惜打他之私仇。不信,以上有言为记:当阎婆抓住他叫道“宋押司杀了我的女儿,你却打夺去了”。他这才慌了,忙说:“我哪里得知!”如果唐牛儿当时知道宋江杀人,宋江虽是他的“孤老”,我想他也决不敢插手打阎婆,放走凶手。这就是唐牛儿在这复杂的社会里养成的“尖刁促狭”的帮闲性格。在这一回书中,平日里宋江是他的“孤老”,关键时刻他却成了宋江的“救星”。他之所以无意救宋江是因为他赌博输了钱,想找宋江要几个子儿,解决“喉急”。这阎婆不但断了他的财路,反把他打了。有了这个前因,才出现后面打阎婆,让宋江逃脱的后果。没有这个因果,这一出戏就难演了。 郓哥则不然。他寻找西门庆是为了“赚得三五十钱养活老爹”。为达到这个目的,他虽象唐牛儿一样,与王婆油嘴滑舌地纠缠,但是挨了王婆打后,他不是象唐牛儿那样说大话,吹牛皮,说什么要结果阎婆之类的话,而是下决心揭发王婆这“做牵头的老狗”。他说到做到,在街上寻找武大,用言语奚落、激将武大,然后又出计与武大一同去捉奸。郓哥的这个举动虽与唐牛儿一样,“也不为武大,也不为西门庆,只是要出王婆这口气”,报“一头大栗暴凿”之仇,完全是夹杂着个人意气的得失计较。但比唐牛儿泼辣、果断、敢为。当武松找上门来,他“也瞧了八分”。他知道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于是,提出了一个条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这真是大实话。如武松所言:“你虽年纪幼小,倒有养家孝顺之心”。当武松拿出银子给他安家,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时,他顾不得个人的安危得失,又不象唐牛儿那样不问是非,也不考虑西门庆往日的小恩小惠,而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如实地提供自己所掌握的奸情,最后还勇敢地为武松作证。郓哥虽有钻营、油滑、撒泼等小市民习气,但还是能辩是非、分曲折、爱憎分明,坚持正义的美德。更可贵的是不为小恩小惠所惑而颠倒黑白、好歹不分。这点,不但唐牛儿无法比拟,恐怕连人们喜欢、歌颂的好汉武松也望尘莫及。郓哥这个次要人物的设置,正像一根针一样,串起了激将、捉奸、作证及以后武松告官、杀人等情节,同时又展示出“虽年纪幼小”,还敢仗义执言这个小人物的品质。没有他这个“辅料或调料”,武松要炒的这盘大菜也就索然无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