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与中国式腐败 明史专家吴晗先生说:一部二十四史就是一部贪污史。中国吏治之腐朽不是某一朝某一时的孤立现象,中国吏治之腐朽是中国传统政治的不治之症。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腐败与暴乱相循环的历史。 当然,统治者们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吏治的重要。《后汉书》记载,武王问太公“治乱之要”,太公曰:“其本在吏。”武王曰:“吏者治也,所以为治,其乱者何?”太公曰:“故吏重罪有十。”武王又问:“吏之重罪者何。”太公曰:“……夫吏者有三罪,则国乱而民愁;尽有之,则民流之而君失其国。”太公明确地把治国的根本定位于吏治,并认为吏治不清,国家必亡。道理是说清了,那么中国历代的统治者有没有找到真正有效的吏治之道呢?我们说从来没有,他们的不断覆灭就是证明。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中国传统政治的指导思想——儒家思想。只要有儒家思想做整个社会的指导思想,它就必然会带来中国式的腐败。 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认为有以下七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儒家“性本善”思想必然造成反腐不力的局面。 儒家思想的逻辑起点是“性本善”,《孟子•公孙丑上》篇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具有四体也。” 在孟子看来,仁、义、礼、智,即所谓“四端”的道德观念,皆是一个人的本性所固有的,是天赋而就的。既然一个人的本性是善的,那么要防止他走向腐败,最好的办法就是唤醒他的良知,就要加强对他的思想教育,也就要讲政治。《尚书•康浩》告诫官吏们要“克明德”。《尧典》中则说“克明峻德”。孔子则提出了“为政以德”(《论语•为政》)的说法。孔子之后的儒家诸人更进一步地把儒家的吏治思想归纳为“三纲”“八目”说。北宋司马光在《才德论》一文中说:“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为了提高国家官员的道德水平,儒家诸人主要是提倡官员的自我教育,也就是要“修身养性”,其次是“从孩子抓起”,在国家设立的“庠”、“序”、“学”之中,大力推行道德教育。 道德教育听起来当然是满不错的,如果人人都能够成为道德上的完人了,那么反腐败当然也就不战而胜了。但实际上的效果却未必有那么美妙。为什么呢?因为道德它不是空洞地存在于世界之上的,它总是要有所附丽的。没有物质的追求,人作为一种生物,他就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了。没有制度的约束,一切道德最后都会流于空谈。 对于利益的分配,在中国和在西方各有一个小故事。中国的故事叫“孔融让梨”,说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主动把大的梨子让给别人,这个利益的分配方案之所以成为可能,取决于这个七岁孩子高超的道德水准,而这样的处世方式,正是中国传统的“性本善”思想的产物。西方也有一个有关于利益分配的故事叫“兄弟分饼”,一块饼如何分呢?为了公平起见,兄弟俩制定了一个规则,就是“切饼的人后拿”,这样分割饼子的人就会尽量分得公平,以免使自己吃亏,这样的处世方式,来源于西方对人性的不信任。东西方的两种利益分配方案,从道德的角度来说,当然是高下立分的。东方的孔融不愧圣人之后,有先人后己的高风亮节,而西方的兄弟之间居然互相防范,需要制度的保证才能把饼子分配下去,看上去实在是小肚鸡肠。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孔融让梨”式的利益分配机制看起来很高逸,可是最后却恰恰会成为腐败的温床。因为每个人都是有他自己的利益取向的,一个人曾经让过梨,不等于他永远会让梨;一个人能够让梨,也不等于所有的人都能够让梨。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某一个人哪一天不“让梨”了,我们传统的文化中并没有制约它的方法。所以“孔融让梨”式的利益分配方式本身就是极不合理的,而可悲的是,在儒家“性本善”的思想指导下,我们的政府官员几千年来,恰恰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在整个社会进行利益分配的,他们既担当切饼的人,又有第一个拿饼子的权利。不错,我们的儒家诸人一直都在对官员们进行道德修养方面的教育,努力提高官员们的道德水准,让他们自觉地为自己拿一个小的。但是你可以让官员们一次两次拿小的,但不能保证官员们每次都只拿最小的。你也可以树立一个两个永远只拿小份的被称作“清官”的道德标兵,但你不能保证每一个官员都能成为这样的标兵。强调了“人性善”,我们就缺少了建立在“人性恶”基础之上的一系列制度,官员贪污的风险就会大大降低,这就最终造成全体官员的集体腐败。而西方的那种兄弟分饼方式,虽然看上去好像利用了人性中自私丑恶的一面,不够冠冕堂皇,但它在实际操作中却很有效果,它能保证每一次的利益分配都能做到使大家满意。 所以,只要我们是相信儒家的“性本善”的,我们最后就必然过分强调人的道德自律能力,我们就必然忽略对政府官员的制度性监督。“为政以德”,这个话当然很好听,但对贪官不起什么作用,没有哪一个贪官会承认自己没有“德”,所以“为政以德”最后就会演变成“能为政者必有德”了,最后“德”就变成权力盛宴上的一块抺桌布了。 第二、儒家信徒做官的最重要目的,还是经济利益。 孔夫子曾说“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还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论语•述而》篇中也说:“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朱熹解释这段话说:“执鞭,贱者之事。设言富若可求,则虽为贱役以求之,亦所不辞。”看看,为了赚到钱,孔夫子甚至可以不在意什么体面了。《论语•子罕》载:“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在这里,孔夫子明确地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待善价而沽的生意人了,这和后来人们所说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一回事。孔夫子周游列国,动机也没有多么的高尚,无非也就是要当官发财。“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史记•孔子世家第十七》卷四十九)孔夫子爱钱,卫灵公也是明白人,他直接就问清楚了孔夫子的价码,这样大家都高兴。想要有相当的本事,那就要学习。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孔夫子是这样说的:“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这里说得很清楚,学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的“禄”。至于为什么“忧道不忧贫”呢?也很容易理解,忧治国之“道”,给统治者当帮闲或帮凶,是可以得到“禄”的,傻乎乎地只“忧贫”,那就只能越来越贫了。要学习当然也要有一定的学习成本,想拜孔夫子为师也是不容易的,也是要交钱的,孔夫子自己说:“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也。”(《论语•述而》)也就是说孔夫子自己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孔夫子也是要向学生要腊肉吃的。不但孔夫子是首先注重经济利益的,后代的儒家诸人也是注重个人利益的。孟子就说:“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孟子•万章下》)孟子还说:“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孟子•滕文公下》)对于出仕的目的说得也是很清楚了。儒家经典之一的《中庸》上则说:“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看来“德”也只是个手段,“德”的目的还是在于名和利的。秦相李斯是法家,但我们如果考虑到法家是师承儒家而来的,李斯的老师就是儒家的荀子,那么儒家对富贵的意见应该也与李斯的意见有近似之处。李斯就说过:“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史记•李斯列传第二十七》)这里说得就很清楚了,穷就是穷,“自托于无为”是没有意义的,看来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这样的人和事,只是儒生生活中的特例,而不是常态,对儒生来说生活的常态还是要“利”的。 另外,作为社会生活中的一份子,儒家诸人想要在社会中如鱼得水,他们也是要有一笔钱做为基础的,没有钱,谁会听你们儒家诸人的摆布呢?所以《中庸》里面就说得很清楚:“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曰:恭者不侮(不遭受侮辱),宽则得从(受大众拥护),信则人任焉(得到别人任用),敏则有功(工作效率高),惠则足以使人(使唤别人)。”看出来了吧,就是说要想使唤别人,也是要有“惠”的。《大学》中有两句话:“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这也可以看出,一个人要想成为能“发身”的“仁者”,他也要有一笔钱才行的。 当然,儒家诸人空谈起道德的时候也是非常高妙的。孔夫子说:“不义而富且贵,富贵于我如浮云。”孟子也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这个话听起来当然很不错了,但“义”与“道”它不是法律规范,它是道德范畴的东西,有不确定性,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同的理解,所以最后儒家诸人当了官以后,看在钱的份上,他们总是能很容易地为自己的腐败找到适当的借口的。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公孙不狃以费畔季氏,召孔子,孔子就想去了,这明明是不仁不义的行为,子路爱惜老师的名节,叫他不要去,孔夫子却说:“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说得多么冠冕啊,如果投奔公孙不狃也能找出一些“道”和“义”出来,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找不出“道义”呢?就是汪精卫也很容易给自己当汉奸找出“道义”的根据来了吧。所以我们对儒家所说的“道义”不必当真,如果儒家诸人还要强调洁身自好的“道义”,那只是说明给的钱还不够而已,只要给了足够多的钱,儒家诸人就会扯掉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由此可见,儒家传统上就是很注重金钱的,他们要做官就是为了得到“禄”。“书中自有千钟粟”,这个话就说得很明白了。俗谚也说:“千里做官,为了吃穿。”没有形而下的物质追求,儒家诸人是不会去讲什么“道”的。这样看来,用儒家思想培养出来的人,他们当上官以后,成为蝇营狗苟的贪官也就不足为奇了,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为了当贪官,还会有几个人去读儒家的那几本乱七八糟的书呢 ?考中了功名,祝贺的人都是恭维对方将来升官发财,从来就没有听说有谁要祝对方将来做一个大清官,这也是对儒生自古好“利”的一个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