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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生唐后,开辟真难为--论宋诗(一)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6-11-30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宋诗的特质,是借助自然意象、发挥人文优势,以表现富于人文修养的情感思想。所谓人文优势,是指相对于自然意象而言的,来源于人文生活、人文传统和人文修养的诸种艺术手段的优势。这些艺术手段包括来自人文生活事象的人文意象,取自人文传统资源的语言材料即典故,以及出自哲学、政治和人生修养的议论。盛唐诗的特质,则是借重自然意象优势,以表现积极进取的情感思想⑴。比较盛唐诗,宋诗的特质无论就其整合还是就其有机构成而论,都具有新质。

     

      人文意象在宋诗中提升到突出的位置。习见的人文意象有书籍、绘画、书法、印章、纸、墨、笔、砚、服饰和茶。这当然与宋代文明的长足发展有关,同时也与宋人的性情品格分不开。诗人描写人文意象,往往是借以抒发一种热爱人文文化的情怀,一种优游涵泳于人文生活之中的风致。以书为例。黄山谷《郭明甫作西斋于颍》:“万卷藏书宜子弟,十年种木长风烟。”书,是培养子弟的传家宝。陈师道《绝句四首》:“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读好书,是人生最为美好而又难得的一份乐事。盛唐人所欣赏的是:“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高适《营州歌》)他们所向往的则是:“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岑参《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唐人与宋人的生活美,是这样的不同。魏野《清明》:“昨日邻翁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晁冲之《夜行》:“孤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刘克庄《记梦》:“纸帐铁檠风雪夜,梦中犹诵少时书。”这些诗,写照了一代宋人的读书生活、情趣志向和书生本色。书,与宋人全幅人生,乃有不解之缘。

     

      再以茶为例。山谷《双井茶送子瞻》:“我家江南摘云腴,落磑霏霏雪不如。为公唤起黄州梦,独载扁舟向五湖。”陆游《临安春雨初霁》:“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唐宋诗人都喜欢酒,但宋人似乎更喜欢茶。酒在唐人,象征着激情、浪漫。茶在宋人,则意味着淡泊、雅致。

     

      人文意象在南宋爱国诗中颇为突出。以陆游诗为例。《追忆征西幕中旧事》:“关辅遗民意可伤,蜡封三寸绢书黄。亦知虏法如秦酷,列圣恩深不敢忘。”《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尽复汉唐故地》:“冈峦极目汉山川,文书初用淳熙年。”“凉州女几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蜡丸、文书、服饰三种人文意象,都凝聚了强烈的文化意识和深沉的爱国情感。同时,陆游写农村生活,也常突出人文意象。《游山西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箫鼓、衣冠,象征着淳朴的古风,特别为诗人所喜爱。《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此时的赵家庄,完全沉浸在一种历史文化的氛围里,这不能不深深打动诗人的人文情怀。

     

      典故是人文传统的信息载体,用典是一项古为今用的语言艺术手段。宋诗用典之多,超过了唐诗。这固然与宋人读书多有关,但更与宋人的人文情趣息息相关。用典的妙处,在于增添诗歌语言的渊雅风味。宋诗用典,大致可分两个层面。一是借以深化所要表达的情感思想。山谷《戏赠米元章二首》:“我有元晖古印章,印刓不忍与诸郎。”下句典出《史记"淮阴侯列传》:“(项王)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用这一典故,便更加生动、更加深刻地表达出对元章印品的酷爱。二是借以寄托尚友古人的人文情怀。东坡在海南作《新居》:“短篱寻丈间,寄我无穷境。”化用陶渊明《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意,表现出对渊明的深刻认同。此外,宋人还喜欢用本朝故事的“今典”。谢枋得《求纸裘》:“宁持龚胜扇,不著挺之绵。”下句用陈师道故事:“师道与赵挺之友壻,素恶其人。适预郊祀行礼,寒甚,衣无绵,妻就假于挺之家,问从所得,却去,不肯服,遂以寒疾死。”⑵枋得借师道刚直不阿的品节,托喻自己的民族气节。当然,宋诗用典过多,以至于滥,又是一个弊病。

     

      议论也发自人文修养,是抒情的延伸与深化。宋诗中的议论,大致可分两个层面。一是政治层面的议论。王安石《桃源行》:“儿孙生长与世隔,虽有父子无君臣。”《明妃曲》:“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这些议论,表现出诗人对历史文化的卓越识见以及执拗倔强的个性特征,笔端带有浓厚的感情,所以很出色。二是人生哲学层面的议论,即人们常说的理趣。东坡《题东林寺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陆游《游山西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朱熹《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都能启示人生的哲理,增添生活的智慧。宋诗好议论,富理趣,是时代风气使然。北宋沈括《梦溪笔谈"续笔谈》载:“太祖皇帝问赵普曰:‘天下何物最大?’普熟思未答,间再问如前,普对曰:‘道理最大。’上屡称善。”从这个有趣的故事,可见宋人喜欢哲理,风气开得很早。与西方哲学重分析重抽象不同,中国哲学重体认重具体,总是落实到人生。所以中国的诗与思(思想)之间,自有一种姊妹般的亲和关系,不是象冰炭那样难以相容。宋诗中大凡精采的议论,可喜的理趣,都是发自热爱生活的襟怀,闪耀着人生智慧的光彩,同时又是借助了叙事、描写等艺术手段表达出来的,具有一定的美感。当然,宋诗中也有不少有理障而无理趣的恶诗,那是不足取的。成功不能没有代价。比较东晋玄言诗的失败,宋诗还是成功的。

     

      自然意象是诗歌艺术传统的根本大法,宋诗自不能也并没有舍弃。但是,自然意象在宋诗中确实不再占有如在盛唐诗中的优势,取而代之的是人文优势。从这一点说,宋诗是一次革命。而且,与盛唐诗相较,宋诗的自然意象具有自己的特色。盛唐诗的自然意象,以鲜明性、具体性为主要特色。宋诗的自然意象却是以写意性、概括性为主要特色。山谷《寄黄几复》:“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上句是人我双方某一次或若干次欢聚的情景;下句则是自己十年来飘转江湖,经常在灯下相忆的情景,是许多次类似情景的叠印。桃李春风、江湖夜雨的自然意象,经过了主观的处理,更加写意传神、概括集中。他如陈与义《再登岳阳楼》:“草木相连南服内,江湖异态阑干前。”陆游《南定楼遇急雨》:“江山重复争供眼,风雨纵横乱入楼。”都体现出写意化、概括化的特色。

      梅花与竹,是宋诗中特具象征意义的自然意象。宋人乐于描写梅、竹,正如他们乐于描写读书。梅、竹,在宋诗、宋词、宋画中都是极重要的描写对象,可以说是宋人精神的集体象征。最早写梅的宋代诗人当推林逋。《梅花二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写出了梅花的高标逸韵,也体现了人的品格、风致。从此,林逋——梅花——品格,隐然便是宋代诗人的一种典范。东坡《书林逋诗后》:“吴侬生长湖山曲,呼吸湖光饮山渌。不论世外隐君子,佣奴贩妇皆冰玉。先生可是绝俗人,神清骨冷无由俗。”不俗,这正是宋人为人为诗向往追求的一种境界。梅花恰好便是不俗的绝妙象征。最后一位写梅的宋代诗人可推谢枋得。《武夷山中》:“十年无梦得还家,独立青峰野水涯。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修得到梅花。”梅花象征了崇高的民族气节。竹,是不俗的又一绝妙象征。东坡《于潜僧绿筠轩》:“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医。”文同《此君庵》:“斑斑堕箨开新筠,粉光璀璨香氛氲。我常爱君此默坐,胜见无限寻常人。”从这些传神写意的诗笔,足见宋人对竹的赞美,实际上也是对品节的赞美。唐人描写自然,更注重写出一片生机、生趣。宋人描写自然,则更注重写出一种精神、品格。如实地说,这是中国诗歌自然意象演进所取得的一个新进展。人们论宋诗风格尚筋骨、尚瘦硬,多从语言、句法、声韵上去揣摩,其实,根本的原因在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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