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书中自有黄金屋”之说流行以来,学术和金钱的关系似乎是一个陈腐老套、难以激起世人阅读兴趣的话题。 但即使如此,大众媒体仍然不时曝出教授工资收入和社会贡献关系的热议。争论中,一些原来清晰的观点变得模糊起来,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反而得到了流行。因此,有关教授、金钱与学术的关系似乎仍然有澄清的必要。 既然暂时栖身哈佛,我以身边见闻为由头来展开这个话题。我就从哈佛教授阿马蒂尔·森(AmartyaSen)的事例说开去吧。森因对福利经济学和发展经济学的贡献,而获得1998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作为哈佛教授,除了在哲学系,森要给经济、管理、法律甚至公共卫生等多个学院的不同层次学生或学员开课。在这个学期,他每周要给哈佛学生开一次课。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每周星期一下午一时准时地来到哈佛爱默生大楼305室,与另两位教授一起给大家开设研讨课。 9月17日,当我从哈佛哲学系办公室拿到2006年第一学期课程表时,表上注出《权利、自由和社会选择》由森教授与另两位教授一起授课。我以在中国高校当教授的经验,以为这是借着森教授名头开设的一门研讨课。 森教授大概在第一次课上露一下脸就算完成任务了。因为,在中国一些高校,的确存在这样的情形。有的教授一旦成名,便不再关注教学,不再关心学生。他们把教学工作当作一项消极的、不得不给予完成的、最好给予躲避的任务。于是,教授们以各种理由回避教学活动。一有机会,教授们便把自己的教学任务分给自己的博士生来完成,教授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名头。在一些高校里,教授成为一个不教书,不愿意教书,也不屑于教书的群体。尤其是,教授们不愿意给低年级的本科生开课。 那么,一些教授们在忙什么呢?据说,他们都在“忙”学术,“忙”科研。一些大教授以自己的名头在新学期开学时来向学生们打个招呼,接着便躲进实验室或书房“埋头苦干”,根本不理睬学生。 实际上,这些教授们心知肚明的是,有些所谓的学术主要是为了项目的学术,有些所谓的科研是为了投资的科研。本来最基本的、真正的学术活动,尤其是为了学生学业成长而必须进行的学术活动,比如说学校的基础教学工作,一些教授反而越来越不愿意做了。据说一些地方最近不得不出台规定,教授不给本科生上课,就要被勒令“下课”。 然而,我用中国高校工作习惯来猜测森教授的教学工作是大错特错了。自开学以来,森教授不仅第一次准时出席在爱默生楼的305教室,而且每次都准时地在星期一下午一时出现在305教室里,他与另两位教授一起完成教授应当完成的教学工作。 在教学中,森教授和另两位教授在教席上轮流就相关学术问题研讨着,商谈着,争论着。森教授不时地引经据典,不时把一些经典语句与对于现实问题的关照联系起来。 森教授虽然年龄要大一些,资历要老一些,但是在课堂上,他们都平等地对话着,没有虚假的客套,更没有相互之间的吹嘘或恭维,有的只是通过自己的认真教学和研讨,要对得起台下坐着静听、偶尔参与商讨的数十名学生。 在这个时候,虽然在我们面前坐着、商谈着、争论着的是一些世界著名的学者,但是他们离我们很近,不仅思想上很近,而且在对问题的感悟上也很近。 在这个时候,在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问题,教授应当以什么为荣?本来这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但是在今天的一些中国高校似乎变得有些困难。在森教授们的如此富有生气、活力、智慧、且平易近人的商谈式教学中,我感到,那个被模糊的答案重新得到了澄清:教授,既然是教授,当然是以教学为荣,以有助于学生学业的养成为荣,有助于推进学术交流和学术发展为荣。 因此,我产生了一个也许过分的建议,为了学生,更是为了学术,请那些整天忙于“营利”或“钻营学术”而非“钻研学术”的教授们远离他们的岗位吧。既然你是教授,或者你想要当教授,金钱和财富便不是你的主要目的,虽然你没有它们便无法在社会上生活,但它们的确不是衡量你的价值的主要尺度。 成就学生,而不是成就自己,是教授存在的真正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