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称得上《红楼梦》中一个谜一样的人物，来之不见其首，去之不见其尾，有关她的死因，也是扑朔迷离，众说纷纭。尤其让人感到不解的是，惜墨如金的曹雪芹花费了大量篇幅，来描摹张太医似乎无关文本主旨的诊病妙论，最后留下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被人追捧为“一个字都不可改”的千古奇书《红楼梦》，难道这一部分竟然是赘笔？

刘心武先生对于秦可卿死因的解读，是从历史史料的角度对文本进行反观，将其作为某个现实人物的真实再现，在再现的过程中，由于种种原因，作者发菩提善念，采用了春秋笔法。这是一种合理的解读，但也未能究其根本。毕竟，在现成的文本中，秦可卿是重病而逝。以曹雪芹行文的严谨，虽然是小说，却处处照顾到逻辑的合理性。那么，对秦氏死因的追究，就不能不顾及到这一层。

既然如此，那么，号称“能断生死”的张太医，凭什么根据脉象就可以断定，冬去春来的那段时间，正是秦可卿病情转归的关键时段？

这牵涉到中医理论中一门较为高深的学问：五运六气。 

是玄学，还是中医正宗心法？ 

虽然关于中医的争论是最近几十年的事，但对于五运六气的口水战，历史上似乎从没有间断过，即使是在中医从业者那里。有些人承认五运六气的真实存在，却不认定其与人体疾病相关的必然性。如有人说：“时有常位，气无必然，百步之内，晴雨不同，千里之外，寒暄各异，运气者不过天地之气运行如此，实与医道无关。”而另外一些人却从自己的医学实践中得出相反的结论，认为运气之说与疾病的相应如响之与声，“历历不爽”。

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其间还有许多折衷看法，不再赘述。但从医学记载看，一些医林顶尖高手，尤其是医易兼通之士如张景岳等，对于五运六气则深信不疑并悉心研究。毕竟，这是医书之祖《黄帝内经》中七篇大论的主旨。

举个现实的例子。

按照《内经》的司天、在泉及五行推步法，今年属于厥阴风木司天，少阳相火在泉。厥阴司天则上半年风大，这已被验证；少阳在泉则下半年有火气相杂，可能又是个暖冬。

从岁运来看，今年是夏历丁亥年，丁壬合化木，是个木值之年，与厥阴风木同属木。

从季节看，春天在五行属木，加上前面两个木，这已经是三个木了（春分之前还有一个木，回头再讲）。

在五行相克关系中，木克土。在人体脏腑五行归属中，肝胆属木，脾胃属土。肝主事，脾胃受克。所以患肝胆、脾胃疾病的人，在今年春天多半有不好的征兆。

《内经》上说：善言天者，必应于人。天道远人道迩，不应于人，怎么观天道？那不成了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当然，五运六气是一个专门的理论，以上谈到的只是常态，如果考虑到变气以及胜复之作，问题就复杂了。 

秦可卿暴死之谜

对于秦可卿的这个个案，可以凭籍张友士的论病而予以详参：先是忧虑过度而伤脾，脾虚则受肝克，久之则反伤肝，而致肝家血气亏滞。但相对来说，仍是肝木忒旺。忒者，反常也。一个忒字，说明此时的肝木旺属于病态的旺。肝脾久病必伤肾，肾在五行属水，所以张友士最后的结论是：水亏木旺，当然外加脾虚。

这是秦可卿病体基本的证侯。

这样的证侯，最容易引起病情加重的时间，自然就是木旺之时。按照五行主时，木旺之时应该是春季呀，秦可卿怎么没能捱过年底呢？这里面有个说法。

前面曾经提到，在春分之前还有一个木，与五运的木不同的是，这是六气的木。读过《思考中医》的人应该记得，刘力红老师在谈到五运六气时说道：运分五步，气分六步。气的初步即为木气，然后依次是君火、相火、土气、金气、水气。

从时间上推算，木气所主的时间，大概就是大寒日之后至春分之间（不同的年份有所差别）。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木气最旺，也最容易克土。因此张太医说“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 ，也就不足为怪了。

那么，秦可卿从得病到去世，为何如此之快，以至于连一向亲近的王熙风都觉得突然呢？

这很可能跟那一年气候的特殊性有关。

比如像今年，司天、岁运和五运六气之初气相合，这样的组合称为太一天符之年，为贵人。《内经》上说：中贵人者，其病暴而死。像秦可卿这样的病，赶上这样的年份，生还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研究《红楼梦》的学者，如果能对中医的运气学说有所了解，结合当时的干支纪年，说不定还可以锁定秦可卿死亡的确切日期，从而为《红楼梦》及曹雪芹家世的研究揭开一个新篇章。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