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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悖谬与分裂——潘美其人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7-11-23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北宋初年,与辽国军队作战的宋军主帅名叫潘美。这个人物,在一些戏曲小说中是以反派角色出现的。直至今天,很多人都认为潘美是个奸臣,而且是陷害杨家将致杨老令公杨业于死地的卑劣小人。

      开封市里至今还有两湖,一清一浊,西边是杨家湖,传说是宋朝杨家将天波府旧址,东边是潘家湖,开封人认为是宋臣潘仁美府第旧址。杨家湖水色碧绿清澈,潘家湖混浊污臭,据说就是因为杨家将世代忠良而潘美是个奸臣。

      潘美的资格甚老,周世宗柴荣为开封府尹时,他已是柴荣的手下。周世宗即位后,补供奉官。后来以功迁西上阁门副使。出监陕州军,改引进使。
     
      这个人年轻时颇有志向,“尝语其里人王密曰:‘汉代将终,凶臣肆虐,四海有改卜之兆。大丈夫不以此时立功名、取富贵,碌碌与万物共尽,可羞也。’” 他投靠后周政权,与当时同为青年将领的柴荣、赵匡胤等人交情甚厚。

      赵匡胤“陈桥兵变”时,对潘美委以重任。他担心“陕帅袁彦凶悍,信任群小,嗜杀黩货,且缮甲兵,虑其为变,遣美监其军以图之。”

      潘美果然不负赵匡胤的重托,以“单骑往谕”,进入陕军营帐,颇有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气概,用三寸不烂之舌,向袁彦等人晓以大义,“天命既归,(尔等)宜修臣职”,袁彦被潘美打动,心悦诚服,跟随潘美入京朝拜赵匡胤,以示效忠。

      潘美不费一兵一卒,为赵匡胤解决了心头之患。赵匡胤喜不自胜,对大臣们说:“潘美不杀袁彦,能令来觐,成我志矣。”

      开宝三年,宋军征岭南,潘美为主帅,率大军长驱至广州,斩敌数万计,擒获南汉皇帝刘鋹,“送京师,露布以闻。”

      宋灭南唐时,潘美为主帅之一,曾亲“率精锐以短兵接战......金陵平,以功拜宣徽北院使。”

      很多人认定潘美是奸臣的原由来自于致杨业战死的一场战役。

      实际上对杨业之死应该负主要责任的不是潘美。

      宋太宗雍熙3年,辽军以十余万兵力大举入侵北宋,宋兵分东西两路迎击敌人。东路由名将曹彬统帅,西路以忠武军节度使潘美为主、应路行营都部署杨业为副,又以西上阁门使、蔚州刺史王侁,军器库使、顺州团练使刘文裕为护军。与辽兵接战于朔州。

      其时辽兵势大,不可硬攻,但护军王侁邀功心切,主张强取。他命令副帅杨业进军,杨业以为不可,说道:“今辽兵益盛,不可与战。朝廷止令取数州之民,但领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云、朔州守将,俟大军离代州日,令云州之众先出。我师次应州,契丹必来拒,即令朔州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强弩千人列于谷口,以骑士援于中路,则三州之众,保万全矣。”

      王侁拒绝了他的建议,说道:“领数万精兵而畏懦如此。但趋雁门北川中,鼓行而往。”王侁还说:“君侯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

      王侁显然对杨业存有蔑视之心,他敢于这样蔑视杨业,嘲弄杨业也是有来由的。

      杨业原是辽国盟邦北汉刘氏政权的大将,曾经受到北汉皇帝刘崇的宠信,赐姓刘,归降大宋后才恢复原来的姓名。

      看来宋朝军队中也讲出身,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杨业之类由敌方阵营归降过来的将领理所当然地要被嫡系所排挤,所蔑视。 

      杨业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服从。他知道此番出征如蹈死地,将行,对潘美等人流泪而曰:“此行必不利。业,太原降将,分当死。上不杀,宠以连帅,授之兵柄。非纵敌不击,盖伺其便,将立尺寸功以报国恩。今诸君责业以避敌,业当先死于敌。”
     
      他与王侁、潘美约定,请他们在陈家谷口安置伏兵接应。
     
      王侁等在陈家谷口设置了伏兵,但一直到中午也没见到杨业,以为他取胜继续追击去了,宋史中说:“侁使人登托逻台望之,以为契丹败走,欲争其功,即领兵离谷口。美不能制,乃缘交河西南行二十里。”

      过了一会,前方探子来报,说是杨业被辽军打败,便带兵撤离。潘美虽加阻止但态度不够坚决。
     
      业力战,果至谷口。望见无人,其实此时杨业与辽军鏖战,自午至暮,部众已伤亡大半,原以为有人接应,谁知到了陈家谷口却空无一人,“即拊膺大恸,再率帐下士力战,身被数十创,士卒殆尽,业犹手刃数十百人。”最后力尽被俘,其子延玉阵亡。

      杨业悲愤莫名,杨业自投降宋朝后,一心愿为大宋建功立业。却屡屡遭受排挤,一个忠臣,或者想当忠臣的人最大的痛苦是,得不到上司和同僚的理解,耿耿此心无处可表,反而被他们所害。可以想象,这个时候杨业真正是心碎欲裂。

      杨业被俘后叹息说:“上遇我厚,期讨贼捍边以报,而反为奸臣所迫,致王师败绩,何面目求活耶!”辽国将帅都劝杨业投降,被杨业拒绝,绝食三日而亡。

      后来民间戏曲、小说说杨业当时是头撞李陵碑而死,李陵是汉朝大将,也因主帅陷害,孤军作战,被匈奴大军包围,在走投无路之际,投降了匈奴。汉武帝以为李陵尽节阵亡,为他立碑纪念。但不久,李陵投降匈奴的消息传到汉廷,汉武帝恼羞成怒,将李陵的家属尽行诛杀,太史公司马迁说了几句为李陵辩解的话,也惨遭腐刑。

      杨业与李陵遭遇相同,但是杨业宁死不降,其境界又不知超出李陵几许,民间舆论将他和李陵的故事放在一起,更突出了杨业事迹的悲壮。

      杨业死后,宋廷旌表杨业“尽力死敌,立节迈伦,诚坚金石,气激风云,求之古人,何以如此!”(《宋史·杨业传》),评价相当高,并给杨家以丰厚馈赠,“业既没,朝廷录其子供奉官延朗为崇仪副使,次子殿直延浦、延训并为供奉官,延瑰、延贵、延彬并为殿直”令杨家其余六子都入朝为官。

      杨业之死死得壮烈,确实让人感到痛惜。

      潘美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责任就在他身为统帅,未能有力节制王侁的轻敌妄动。但是如果说把责任全部都归于潘美,这也与事实不符。

      这是因为王侁———这个造成杨业之死的主要责任人,他具有特殊的身份,他是随军护军,负有直接对皇帝提供军情的特权,而不是统帅的下属,潘美对他只能尊重,这也是导致潘美指挥失误的重要原因。

      再从潘美和杨业二人的身份和关系看,似乎也难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个人恩冤。潘美是开国元勋,是赵宋王朝建立一代基业的最基本骨干这样的人物,要说对他宋王室怀有逆志,于大敌当前,自毁长城,陷害自己属下的大将,那是难以想象的。

      据一些野史笔记记载,潘美此人为人还是比较厚道的,如《随手杂录》、《默记》中记载,赵匡胤夺取皇位初入宫时,见一宫女抱着一个小孩,问之,宫女答道:“是世宗的幼子。”赵普等人说;“杀掉算了。” 潘美在旁不语,赵匡胤说:“即人之位,杀人之子,朕不忍为。”

      潘美于是向赵匡胤要求自己来收养这个孩子,把他抱回了自己家中,改姓潘,取名惟吉,赵匡胤后来也不问,潘美也不复言,这个孩子长大后也在朝为官。

      潘美对已经失势的世宗之后存保护之心,可见此人天良尚存。 因而说潘美是奸佞之人理由并不充分。现在所说的潘美是个奸臣,仅仅是“戏说”而已,“戏说”是“戏说”,历史是历史,这两者应该区分清楚。

      但是潘美是一位经验丰富、久经沙场的老资格的军事统帅,他应该知道孤军出战将会带来什么后果?而且此行的主要任务只是接应南归民众,没有必要贸然与敌交锋。

      杨业的死,虽然出于王侁的胡乱指挥,但潘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发一言。而当杨业出发后,作为主将的潘美,不遵守救援杨业的约定,更不制止王侁等人的擅自行动,自己也随王侁一走了之,显然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潘美的作为,有人认为应该从他的嫉妒心理去理解, 杨业是位骁将,素有“天下无敌”之称,其在北汉时,就为赵匡胤、赵光义等器重,太宗千方百计将他收服,对他“密封橐装,赐予甚厚。”以杨业“老于边事”,将守防边关重任交予他,他与辽军交战,屡战屡胜,“契丹望见业旌旗即引去。”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业的功绩遭到了宋军中不少将领的妒忌,“主将戍边者多忌之,有潜上谤书斥言其短,帝览之皆不问,封其奏以付业。” 

      潘美素以能攻善战自翊,现在来了一位副手却是“天下无敌”,光彩盖过了自己。
     
      嫉妒是一种低贱的情感,常常会扭曲一个人的心灵。

      嫉妒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烧,使他感到自卑和不安全,因而不排除在他潜意识中有让杨业出丑,借此贬低杨业阴暗的一面。这时的潘美仿佛与昔日保护世宗之后的潘美;单刀赴会说服凶悍的陕帅袁彦归顺的潘美;英姿勃发统率大军,平定岭南和江南的潘美判若两人。

      可见人性绝对不是一个单一的东西,也不都是优秀的东西,人性本身就充满着悖谬与分裂。

      宋军回朝后,王侁、潘美等人为逃避责任,还企图掩盖事实真相。杨业之妻折太君与儿子杨延昭难抑悲愤,将王侁、潘仁美以陷害忠良之罪名告下御状,宋太宗准状,下旨治罪,将王侁、刘文裕罢官,“王侁除名、隶金州,刘文裕除名、隶登州。”

      但潘美这个人过去对宋朝的建立功劳甚大,他和宋太祖赵匡胤、宋太宗赵光义私交甚好,赵光义对潘美公然偏袒,仅仅予以贬官三级的处分,而且第二年就官复原职,这样的处分明显不公。当时朝廷上下,对此议论纷纷,民间舆论更没有放过潘美,在以后民间流传的小说和戏剧中,潘美的故事越编越多,潘美被描写成为一个无德无能、阴险无耻的小人。民间甚至传说,他的后代都愧为潘姓,而改姓为冯。

      不过查阅《宋史》,有专门列奸臣之名的《佞幸列传》, 潘美不在其中,相反,宋史对潘美的评价很高,潘美被说成是奸臣完全是民间舆论的力量所致。这一方面说明当局的处分不公,自有民间的舆论来偏正,而不以史书是否记载为依据;另一方面也说明,有宋一代,对民间舆论的管制还是比较宽松,对这些毁谤大臣,议论朝政的舆论没有采取严厉的措施一味禁杀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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