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汉服热”来概括眼下国人对汉服的兴致并不为过,尤其是在近日几十名学者签名倡议“将汉服定为北京奥运会礼仪服装”之后。此前的两会上,有政协委员提议汉服为“国服”,有人大代表建议应在中国学位授予时穿著汉服。这让近年来只在民间流行的“汉服热”陡然升温,被升格到国家“文化战略”和“民族复兴”的语境之下,引起了社会的广泛争论。 “汉服运动”只是近年来在文明传承中新旧纠葛的一个插曲,它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中国对文化传统的寻找。类似的寻找,我们曾在开设私塾复兴国学的尝试中、在百家讲坛红遍中国的影响中看到过。这些寻找,既反映了经济全球化状态下,国人对民族身份认同和辨异的渴望,又反映了伴随中国经济的崛起,人们日益增强的文化自信。因此,不管这种寻找的方向如何、方式怎样,依然是值得关注的。 中国的崛起,确实需要文化的支撑。但我们更应追问,我们究竟要从中国文化中获得怎样的品格与精神?传统文化又当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回归?如何才能让“复兴文化”的冲动,催生出适合时代发展的精神品性,而不会成为一种抱残守缺的“复古”;如何才能让“回归传统”的尝试,转化为一种有益于我们前行的“文化推力”,而不至演为一场泥古不化的“虚热”,这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 有学者认为,“汉服运动”体现了当代中国人的“文化自觉”,因此欣喜于这种“民族意识的回归”,但事实果真令人如此乐观吗? “文化自觉”是著名学者 建立在这种反思之上,文化自觉应当有三个层次的内容。首先要求对传统文化保持尊重的态度,有自觉传承传统文化的意识;其次要理解传统文化,解读、发掘传统文化,并使之面向现代做出必要的转换;第三,推动传统文化与其他文化之间的对话和交流。 以“汉服运动”为代表的各种复兴传统的尝试,实际上正暴露了我们在文化自觉方面的欠缺——虽然人们对传统文化的价值和意义了有新的体会和认识,但对这些价值和意义究竟是什么,究竟应该怎样去理解和发掘自己的传统并作出相应的现代转换,最终推动文化传统的跨地域传播,还缺乏清醒的把握。 峨冠博带,打拱作揖,穿汉服,行古礼,作为一种个人爱好,不管是诗意表达怀旧之心,还是真心感受古典之美,都无可厚非。这是文化多元化时代的正常景象,显现了我们社会日益增强的包容和气度。而“汉友”们因网而聚、多为年轻人的特征,他们对文化传统心向往之的钟情,也让人有一种别样的欣喜。只是这样的钟情和热情需要正确地对待,服饰毕竟只是“礼之仪”,并非“礼之义”。与其搞一场争议颇多的“汉服运动”,不如要求在我们今天的服饰文化中,尽力吸收中国元素,体现中国气派。倘若不问“汉服”产生的历史条件,不顾今天发生的时代变化,而定要政府命之为“国服”,甚至认为奥运会开幕式上不着汉服,不去作揖,就是“抛弃自己民族的礼仪,既而断定“在国内也采用外族礼仪形式,不仅是我们对本民族礼仪的不尊重,也无法体现我们民族的自尊自信”,则偏离了弘扬传统的拳拳之心,不仅容易变为一种形式主义的文化复古,也是在跨文化交流中缺乏文化自觉的一种表现,同复兴国学靠恢复私塾和强迫孩子读经一样不着要领。 放在社会发展的长河里,放在近代以来中国辛酸悲壮史中,“汉服热”确实是一种令人回味的文化符号。在某种意义上,“汉服热”是延绵百年的中西方文化碰撞主题的一种回响,是面对日益强势的西方文化的一种东方手势,但遗憾的是,这个手势含义模糊。西学东渐之后,中国文化传统经历了令人扼腕的“粉碎性骨折”,面对落后的祖国,几代国人陷入深重的“文化自卑”。但即使在那个时代,在中国几乎已经丧失文明发展的基本信心之时,还有学者如后来“以身殉文化”的王国维坚信,当西方文明破门而入,我们惟一的出路就是“相互激荡,相互发明”。文化是需要“相互激荡”和“相互发明”的,中国积贫积弱的时候如是,国力增强上升的时候更应如是。宽衣博带未必就能体现“民族自信”,西装革履也未必就是不爱中国,“汉服热”告诉我们,百年飞逝,斗转星移,但关于如何对待文化传统的命题我们不仅没有完成,而且依然刚刚开始。 传统文化的现实意义,在于为文化认同提供基础、为世道人心提供价值标准,而不仅是“衣冠”之形式、传统之“表皮”。今日中国要确立文化自觉,首先要避免文化传承的盲目性,树立从本民族的文化实际思考未来的宏观意识、现代意识,“择大而立”而不是纠缠于细枝末叶,勇于创新而不能一味食古不化。如此,才能让五千年的悠久文明托举起中华民族复兴的梦想,增强我们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文化选择中的自主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