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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忆李陵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7-11-13 00:00于哲学网发表

 

 



      李陵是当权者手中的一枚被遗弃的棋子。他在边疆浴血,后方的帝王却在等着他战死,所以,他的命运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选择。不过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老是和赫赫有名的陇西名将李家过不去?——题记   
         
      李陵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军人家庭,从出生起就注定背负祖先那沉甸甸的光荣与梦想——他的先祖是千里追杀并斩获燕太子丹首级的秦将李信,他的祖父是让匈奴为之胆寒的飞将军李广,他的父亲是曾经怒击天子信臣韩嫣受到汉武帝赏识的李当户,他的叔叔是率领数百骑兵横贯匈奴数万大军的郎中令李敢…… 
      
      陇西李家真是一个被诅咒的家族。看看李家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场吧:李陵的爷爷飞将军即使有国际知名度,可又有什么用?终其一生也没有遇上和匈奴单于正面交锋的机会,因为一个平常的军事上过失在悲愤与失望中自刎;李广去世后,李家唯一因军功封侯的李蔡(李广的从弟)获罪自杀;李陵的叔叔李敢从小随李广出征,骁勇过人。对父亲的死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认为是卫青在出征时部署不公造成,血气上来竟然失手打伤了卫青,卫青并没有对外张扬,但和李敢一样血气的霍去病却不干,一次陪天子的围猎中,从背后放出致命一箭,最有李广遗风的李敢就这样倒下了,没有倒在匈奴的马蹄下,却死在了同胞的暗箭中……
        
      汉武帝喜欢用自己人是出了名的——外人不放心啊。卫青:皇后卫子夫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去病:卫皇后和卫青大将军的外甥;他们相继过世后还有另一个大舅子来接替,就是李广利:宠妃李夫人的哥哥,尽管他要比卫青、霍去病逊得多……    

      所以,李陵,他肩负着光复李家将门的使命,要完成几代人渴望完成的目标,军人需要的是铁血和荣誉。他的想法其实就这么简单,当然了,他的年龄又能世故到哪去呢?最后出征前他只有27岁。   
     
      人们对其的感情是痛恨还是同情?抑或二者兼有?李陵之争自古皆有,为什么对他的定位这么难?是啊,难怪有人说,如果试图了解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忠奸原则,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李陵这个特殊的历史典型。毕竟,他是中国第一个获得“汉奸”这一称号的人。
       
      古文惜墨,关于李陵的记载不算太多:李陵,字少卿,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汉飞将军李广之孙。“少为侍中建章监。善骑射,爱人,谦让下士,甚得名誉”,“以为李氏世将,而使将八百骑。尝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过居延视地形”,不久,“拜为骑都尉,将勇敢五千人,教射酒泉、张掖以备胡”。此时的李陵的已经是个少年有为的职业军官,前途光明,长风破浪、直济沧海似乎近在眼前。然而,“天汉二年,贰师将叁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於天山。”在这次战斗中,李陵被分配给贰师将军李广利管后勤辎重。显然,汉武帝信任的是他的亲属,单以李陵的才能和气魄,惟领军冲锋陷阵恐怕比较适合发挥他的特长,何况,在他血管里流动的是好多代的军人血液,真正的职业军人只钟情于沙场。打个比方,在别人激战的时候,你任命巴顿将军去看管某个安全的仓库试试?我要是李陵我都郁闷死了?他的血又怎能不沸腾?汉武帝说:这次发的兵多,是不能给你骑兵了,报国心切却又不谙世故的李陵血气一上来,就向汉武帝“叩头自请曰:‘臣所将屯边者,皆荆楚勇士奇材剑客也,力扼虎,射命中,愿得自当一队,到兰干山南以分单于兵,毋令专乡贰师军。’”甚至还立下“愿以少击众,步兵五千人涉单于庭”这样的豪言壮语。说实在的,这股气势和霍去病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没有人家的历史际遇好啊。 
      
      汉武帝在惊讶的同时或许也有一些赞赏,心想那就不妨试试看,权当实验品好了,毕竟李陵只是一个分量并不重的角色,即使牺牲掉了也不是那么可惜——很多时候,在你眼里重于生命的东西,在别人看来也许就轻若鸿毛。 
       
      武帝让强弩都尉路博德作为李陵的接应,但路博德上了一封别具深意的奏疏:“方秋匈奴马肥,未可与战,臣愿留陵至春,俱将酒泉、张掖骑各五千人并击东西浚稽,可必禽也。”猜疑的武帝“疑陵悔不欲出而教博德上书”,大怒之下命令李陵出军的同时撤回了接应的部队。天汉二年秋,李陵率领步卒五千,兵出居延,带着光荣与悲壮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旬月,陵军到达浚稽山,并与单于的三万骑兵相遇。这应该在汉武帝的意料之中。李陵所战之地离开边境不远,匈奴兵见汉军少,蜂拥围攻之。“陵搏战攻之,千弩俱发,应弦而倒。虏还走上山,汉军追击,杀数千人。单于大惊,召左右地兵八万馀骑攻陵。陵且战且引,南行数日,抵山谷中”。由于连续作战,李陵军士卒多数负伤,但士气未敢稍懈。明日再战,又斩首三千余级。孤军不利,而援军迟迟未至,李陵乃命且战且退。“南行至山下,单于在南山上,使其子将骑击陵。陵军步斗树木间,复杀数千人。因发连弩射单于,单于下走。”   
     
      边境传来的李陵困境的消息,汉武当然知道,但他懒得为其劳师接救,竟然为了让李陵尽快战死,了结这件事,“召陵母及妇,使相者视之,无死丧色”。不久,传来李陵未死已降之消息,“上怒甚,责问陈步乐,步乐自杀。群臣皆罪陵”。 
       
      李陵的五千步兵击退了匈奴八万人马,他短暂的军事人生已经闪耀出辉煌的光芒,多少给人一点安慰。寡不敌众,兵败被俘,实乃无奈之举。李陵很可能当时心存一念,效仿赵破奴的假降,期望有一天率部归汉,汉武帝大概也想到了,曾派人去接应,但谁知竟找了一个李广利的亲信、李广的仇家公孙敖。公孙敖回来就说,李陵降了,还替匈奴练兵呢。把李绪说成李陵,有意还是无意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赤胆忠心的李陵未能如愿,全家被诛,为他说话的也获了罪……李陵的心碎了,永远地碎在了长城北岸。    

      我的脑海中常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大漠的流沙,草原的长风,李陵的身影被血色的夕阳浸泡。惨烈的战斗后,他终于放下了武器,放下了军人看作生命的尊严。我要是他,那最后一场战斗的场面必然永远定格在心里。   
     
      李陵在匈奴住下了。这二十五年究竟是怎么过的?哦,对了,据说前六年是在亡命中渡过——他杀了大阏氏宠爱的李绪,就是那个让他被冤枉的倒霉鬼。李陵此举多半是找出气筒,不过,这六年也一定不好过,比在贝加尔糊边牧羊的苏武好不到哪去。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关心李陵在他的后半生到底是怎么过的……无所事事,苟且其百死之身?还是平淡地做了他的右校王?他和匈奴的居次过的好吗?他们的混血孩子们会说汉话吗?(似乎在哪本不大可靠的书上看到:今天外蒙有一支部族,自称李陵的后代,真伪待考。)他和汉人打过仗吗……    
     
      说到汉匈战争,史书记载他仅参加过一场。《汉书卷九十四上·匈奴传》:“单于既立六年,而匈奴入上谷、五原,杀略吏民。其年,匈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于是汉遣贰师将军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将三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合,转战九日,汉兵陷陈却敌,杀伤虏甚众。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 浚稽山就是当年李陵最后与匈奴决战的地点。李陵曾“将其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止营,举图所过山川地形”(《汉书卷五四·李广苏建传第二十四》),再加上那场足以让他刻骨铭心一生的战争,他对浚稽山一代的地形,是再熟悉不过了;以五千步兵对峙八万匈奴人马的汉将李陵,这次以三万对三万,就算长年赋闲、疏于兵事,也不见得退化得这么快。“转战九日,汉兵陷陈却敌,杀伤虏甚众。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寥寥数语,未作任何猜度平叛,有心人自己去想像吧。   
     
      后元二年(前87年),汉武帝死后,八岁的汉昭帝继位,三公辅政(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霍光与上官桀和李陵曾是好朋友,知道李陵的遭遇和苦衷,因此曾派任立政等前往匈奴试图请回李陵。几番起伏,故国如梦,李陵苦笑了:“丈夫不能再辱” 
      
      ……    

      元平元年(前74年),曾经梦想成为一名真正大汉名将的李陵终于病死在遥远的蛮荒之地,实践了他“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的诺言……    

      李陵的名字在我心里是和“悲”字相连的。悲什么?悲壮?不是;悲愤?不是;悲惨?更不对...不过每次都有一股强大的悲从心底腾起。    
      悉数李陵之悲:
       
      其一,一生的报复理想被彻底颠覆,成为李家最大的悲剧,陇西将门李氏自此被历史的大河吞噬。唯一安慰的是——好了,从此李家再不会有人被诅咒了……   
     
      其二,效忠无门。自古为人臣者,都知道自己是当权者手里的棋子,并不以为怪。不过李陵这颗棋子,没下几步就被莫名其妙地牺牲掉,连舍卒保车的份儿都没有。他在边疆浴血,后方的人等着他战死,好悔棋走下一步;他遗传了祖辈的军人豪情,但连“飞鸟尽、良弓藏”的经典模式都没有轮到……   
     
      起三,连续栽在自己人手里:李广利的故意为难、路博德说不清楚意图的算计、叛徒军侯管敢的出卖、公孙敖的恶意诬陷、武帝的苛刻与无情——杀陵全家,连为他说了几句话的太史令也因此受了腐刑。漠北苦寒之地也不过如此啊。 
      
      其四,就得问李陵自己了。诅咒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诅咒他永世不得安心。李陵就是这样。前半生的抱负与追求已经颠覆、理想无情破灭,他将在固有价值观和现实冲突中煎熬。 
      
      回族作家张承志在散文《杭盖怀李陵》中评说:“当他无家可归,祖国执行不义的时候,叛变也许是悲壮的正道。” 李陵可不是理直气壮地选择了这样的正道的,汉人的心最微妙,每迈一步,都要备受民族大义、伦理良心的煎熬——特别还有一个刚烈的苏武在不断刺激他。   
     
      我牵挂李陵,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选择战死或自尽,如果他选择了一了百了,必已是垂范千古的民族英雄——其实也正是汉武帝为他设定的归宿;如果李陵就此甘心情愿地降作他国臣民,就像明末的洪承畴,破罐子破摔那倒也简单。 
      
      然而李陵都没有,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极为尴尬的路,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从“心有不甘”中解脱出来的路。但这条路对他而言前不得后不得,至为难行……不过,在那个铁血大义的年代,我从他的身上,隐约看到了一点难得一见的生命之光。    
     
      有一本写李陵的小说,它的结局我比较喜欢,借来给我做个收尾:李陵的好友苏武还朝后,宦海沉浮是经不起了,于是归乡赋闲,茕茕一人,以编卖藤筐糊口,打发残年。那是一个阴雨的秋夜,凉意甚浓,苏武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小帛条,是今早卖筐时候一个年轻的胡人塞给他的,由于招呼别的客人,没来得及和他说什么。苏武昏花的老眼终于努力辨出:“先父李陵六月丙寅于姑居水病逝”。苏武沉默了一会儿,喉咙里呼噜了几声,流下两行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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