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郑卫之音 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先秦时期对郑声论述更多的是《乐记》,《乐记.乐本篇》说: 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而在《乐记.魏文侯篇》中,子夏则直指郑卫之音是“淫于色而害于德”。 但是,恰好是这种不断受到指责的音乐,在先秦时期却有着重大影响,甚至不少诸侯国的国君也十分欣赏。如战国时期的魏文侯,《乐记》中记载: 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 当然,接下来的文字是子夏对郑卫之音的批评。魏文侯听古乐便犯困,听新声则不知疲倦,并把这种感受亳不掩饰的表白出来,实在是个可爱的人物。后来他的孙子魏惠王(梁惠王)对孟子坦然相告:“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当是乃祖家风。 魏文侯的这段话至少有二点值得注意:一,郑卫之音能使人听而忘倦,说明它动人,好听;二,他将郑卫之音称作新乐,而将庙堂之音称为古乐。 要弄清魏文侯的这种感受,得回到对郑卫之音的具体分析上,即郑卫之音所表述的内容,而它所表述的内容,应当就是《诗经》中郑风、卫风的内容。 第一,《墨子》公孟篇说:“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诗》而可诵、可弦、可歌、可舞,可见诗三百篇都是乐歌。第二,《左传》襄公二十一年记载:吴公子季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秦》《魏》、《唐》、《陈》、《郐》、《小雅》、《大雅》、《颂》。 这几乎包括了《诗经》的全部,由此可见,《诗经》的内容,也就是乐歌的文字内容。因此,所谓郑卫之音、郑声,乃至秦音、齐音,都是由两部分组成,一是词的部分,一是曲的都分,类似于今天的歌曲,而不是纯粹的音乐。 一般来说,乐歌的音乐形式是受到歌咏内容制约的,所谓情动于中而发于外。也就是说音乐或庄严、或肃穆,或跳跃或舒缓,是由内容直接决定的,因此,以祭祀为内容的乐歌必然是庄严而肃穆的,以欢情为内容的乐歌必然是婉转而清新的,而以思念、感怀为内容的乐歌,则必然是悠远而深长的。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再来看《诗经》中《风》这一都分。 诗三百,十五国风共一百六十篇。《郑风》以外,名国《风》的篇数四到十四不等,唯独《郑风》,占到二十一篇。此一;其二,十五国风多是民间歌谣,亦多有涉及情爱的篇什,郑以外之各国风,涉及情爱的篇什占其总篇什的十之三、四,唯独《郑风》,谈情说爱的篇什居然占到十之七!而仅次于《郑风》的则是《卫风》,占到十之五、六。正因为如此,郑声、郑卫之音才被后世士大夫目为主要指责对象,也惟其如此,郑声才必定是清新活泼或悠远深长,非常动人,从而成为新声的代表! 回过头再看另一则史料。《史记》楚世家记楚庄王亲政之初,三年不蜚,三年不呜,大臣伍举冒死进谏,他看到的情形是:“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钟鼓间。”可以想见,庄王所欣赏的,应当也是郑声一类的新乐吧。 以今天的眼光看,以《风》为内容,以郑声为代表的唱情爱、唱生活的乐歌,其实是当时出现的一种新音乐,或者说是当时的“通俗音乐”,无论乐歌的内容还是形式,均大异于庄严肃穆、平板而少变化的《雅》、《颂》,而非常贴近生活。其实,风之一字,已道出了这种乐歌的特点。《风》之为《风》,是以自然之风喻音。风的声音,有高低大小请浊曲直,多于变化,而十五国的里巷歌谣之作,因其内容所决定,也多于变化,从而动人心弦。 想想,当时的士大夫对于郑声、郑卫之音的指责,其情形,与二十多年前中国通俗音乐的开始流行,何其相似!一首邓丽君,在倾倒无数人的同时,也被少数人指为靡靡之音!只不过时代不一,民智不一,我们很快以一种宽容的心态接受了她,因为,她唱的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人生。然而郑声、郑卫之音,还很少有人为它说话,其实,它的内容比今天许多无病呻吟的通俗音乐作品,要健康许多! 至于郑舞,文献不足徵,无法了解,但想来,也应当是优美动人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