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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野有死麕》:天下大乱,强暴相陵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7-10-23 00:00于哲学网发表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召南·野有死麕

      20世纪初,“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们集中围绕这首《野有死麕》的诗有过一番热烈的讨论。他们便是顾颉刚、俞平伯、胡适、周作人四人。先是顾颉刚写了篇文章,说《野有死麕》诗中的“帨”是佩巾,胡适则在《论〈野有死麕〉书》一文认为,是门帘。针对二人的争论,俞平伯《关于〈野有死麇〉之卒章》发表了如下意见:

      “且无论门帘也罢,手帕也罢,摇来摇去,总不见得有多大的声音。这个争辩上可以不必。我于此章,做解微与您俩不同。我以为卒章三句,是三层意思,非一意复说。‘无使庞也吠’,意在不要惊动他人。若‘无感我帨兮’乃是不要拉拉扯扯之谓,本意既不在有声音与否上面,你们所论自然不曾中的。郑玄朱熹以为贞女见了强暴,必是凛乎不可犯也;而您俩以为怀春之女,一见吉士,便全身入抱,绝无迎拒迟徊之态。您俩真是朴学家的嫡派呀!”

      针对俞平伯的批评,顾颉刚只好承认:

      “诗人的话本须诗人才能解得,我自己知道我的眼光太质直了。”

      周作人在《与平伯书》则云:

      “盖欲甚解便多故意穿凿,反失却原来浅显之意了。适之先生的把帨解作门帘,即犯此病。又他说此诗有社会学的意味,引求婚用兽肉作证,其实这是郑笺的老话。照旧说贞女希望男子以礼来求婚,这才说得通,若作私情讲似乎可笑,吉士既然照例拿了鹿肉来,女家都是知道,当然是公然的了,还怕什么狗叫?这也是求甚解之病。”

      如果说四人之间的讨论还不失学者的风度的话,那么现代一些强不知以为知的人,则纯粹是在冒充了。

      有一本年青女孩子写的书,最近是非常流行,书是专门解读《诗经》的,自言她是在“追绎前生的记忆”,其中一篇关于这首《野有死麕》的解说,就充满了一种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本不该有的邪说。你看她是如何解说的,我这里不妨摘录几段:

      “男女偷会香艳放荡最易,风流最难。诗经里的《野有死麕》、《静女》等的风流清洁气质,到了后来都失落了。”

      “一个小伙子在打猎的时候,看中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他就将自己猎到的獐子用茅草包好放在空地上,等到姑娘走过去察看。这女孩果然不负所望地走了过去!(啧啧,从古到今哪有女人不贪心!)他一看时机成熟,就从角落里‘吧嗒’一声跳出来——呔!手下留情!这是我的东西!可想而知,被人发现自己贪小便宜的女孩会不好意思。这时候,他会很大方地表示:送你一只獐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啦,像我们这种高手那基本是手到擒来,不会落空的!

      姑娘可能很含蓄地期待着小伙子把獐子送给他,这男生想了想,虽说追女要下本钱,可是万一给了她,跑了以后约不到咋整?还是欲擒故纵一下吧,先不给她,趁机多约她一次。

      于是他又约了她,下次吧,还在这里见面,我打一只鹿给你,鹿肉可比獐子肉香多了。

      ……”

      读到这里,你可能不忍再读,这哪是一个怀春少女呀,简直一个贱妓女。还没完,你看她如何继续演绎:

      最后一章是小伙子开始毛手毛脚,女的半推半就,想得还细:你别把声音搞太大,别惊动了我家的狗。

      看出来了吧,这巳经不是在林间,林间是不会有狗的,有狗也管不到两人幽会啊,显然这是渐渐深入腹地了,可能就在姑娘家不远的隐蔽地方。

      我们心领神会,掩嘴偷笑——

      偷情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幽会,干得不好,就叫通奸。

      一首好好的诗,硬是给她编成黄色段子。里面的情节,大凡都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孩的亲历,要不就是从电影里面抄来的。

      后来,我还从一些别的什么人写的相关的书里面发现了类似的内容,只不过情节略有不同,无非是把一个怀春少女写成骚得不得了的偷情少女。

      明明是一只死獐子,到了一些意淫人眼里,倒成了吉士打猎打来的,为的是换取姑娘的芳心;明明一只死鹿,到了一些不自知意淫反倒骂经学家们意淫的人眼里,也成了换取与姑娘幽会的诱引。这种人要么就是看多了地摊上的黄色小说、当代肥皂剧,要么就看多了琼瑶之流的言情小说之故。

      此外,这里面还有一种故意要标新立异的姿态。《毛诗序》不是说了:“野有死麕,恶无礼也。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这算什么啊,都是些古董,腐朽得不得了啦,不解现代女子风情。于是一不读诗,二不读史,锐意创新,耍一回“酷”再说。以此作为噱头,既可以引起同好者的捧场,还可以显得自己比古人高明得多。

      后人始终不相信毛公“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之说,其实,诗的第一句就说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后面又来了句“野有死鹿”。在那样一种物质匮乏的年代,哪有打猎打下的獐子或鹿白白丢在山野间而没人要之理啊?这些死獐子或死鹿,无疑应该是乱世的暗示,要么饿死,要么在战争中惨加祸殃。而一个所谓“吉士”竟然打起了这些死獐子死鹿的主意,用白色茅草把它们包起来,送到女家去求亲。这不是无礼的表现又是什么?他以为少女怀春,正好引诱,殊不知,怀春少女却是身清如玉。虽处乱世,而志愈洁。怀春少女当然希望男子以礼来求婚,但面对这种无礼的男子,面对这些“礼品”的诱惑,如玉少女,是不急不慢,不亢不卑地应对豁如:“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上面讲过的那些意淫者并非不知道“脱脱”二字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脱”义,是“舒缓的样子”,但潜意识里仍把他自己的思路往“脱女”身上引去了。究其实,是说这女子在应对这无礼求亲者时,动作缓舒,从容不迫,就连走路也一如往日,不动裙裾,也不惊动躺在脚边的狗,即所谓“行不动裙,笑不露齿”的古代淑女风度。这样一种冷静潇洒的风度,其实就是对求亲者从心底里的最大的蔑视。

      是怀春还是偷情,各人的理解其实就是各人心理的外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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