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清道光朝英夷入寇,满大人见了洋大人的坚船利炮,大败亏输之余,心生一计,祭出一件无敌的法宝,乃是女人的净桶,指望靠秽物能破了英夷的邪法。每读史至此,觉其无知之中,尚带着三分促邪的狡黠,竟透出几分可爱来。《射雕英雄传》中,裘千丈打不过黄蓉,急中生智,一把扯断裤腰带,大呼:你走不走,我要松手了。二者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情急时便脱裤子,本是旧上海滩小瘪三的绝技,原难登大雅之堂。但推本溯源,这门绝世神功的祖师爷,却是我泱泱天朝第一个大愤青祢衡祢正平。《后汉书》说他“飞辩骋辞,溢气坌涌”,然“其文章多亡”,除了一篇应景的《鹦鹉赋》,没留下能证明其水平的玩意儿来,但光凭他骂人骂得出口成章,就可想见其才学之一斑。其时颍川荀氏,批发牛人,号称“荀氏八龙”,最牛的荀彧荀文若,是曹魏第一个谋主,被曹操比作张良,称之“吾之子房也”。祢衡却瞧不起他,说他“文若可借面吊丧”。“借面吊丧”也成了骂人话中派生出来的经典成语之一 ———面而可借之吊丧,荀文若此人多半生就一副苦瓜脸,此乃短命横夭之相,难怪后来年五十而暴卒了。 曹操这人一向不爱以貌取人,连丑得可以拍冯小刚电影的庞统都礼敬有加,何况是苦瓜脸荀彧?(张松是个例外,可见此人之丑,已经到了神人共愤的地步。)听说祢衡这小子这么狂,一半是为了给荀文若出气,一半是为了杀杀这小子的威风,一声令下,让这位“天下名士”当了个小小鼓吏,在堂会上搞击鼓传花。罗贯中说他穿旧衣而击鼓,裸体而骂曹,那还是演义的成分居多。按照《后汉书》的说法,他也不过是当众脱得一丝不挂换上新衣服而已。古人注重名声,大概生怕落下个窥阴癖的话柄,当然也可能是祢衡那话儿赳赳伟丈夫,搞得五短身材的曹丞相好生自卑。反正最后曹操是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句:“本欲辱衡,衡反辱孤。” 当然祢衡也没落下什么好结果,被曹操借刀杀人,死于黄祖之手。可见脱裤子御侮,也是有风险的。孔融说祢衡其学无所不窥,我总疑心这是一种虚假广告。起码祢衡肯定是不通佛学,不懂啥叫“忍辱波罗蜜”,虽则此时离白马驮经入洛阳已有不短的年头了。不过佛法初传,也带了几分魏晋的疏狂之气。《世说》中高僧支道林,掐架拍砖不输于当世任何一人,大有祢正平之风。好在这时已经是个愤青的时代了,法不责众,“珠碎洲头”的待遇,支道林倒是没福气受用。 和尚都是聪明人。愤青的时代一过去,马上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寒山谓拾得曰:“今有人侮我,辱我,慢我,冷笑笑我,藐视目我,毁我伤我,嫌恶恨我,诈谲欺我,则奈何?”拾得曰:“子但忍受之,依他,让他,敬他,避他,苦苦奈他,装聋作哑,漠然置他,冷眼观之,看他如何结局。”这句话通俗的翻译过来,就是老顽童的一句大实话:学什么武功,报什么仇,你只需和他比命长,过得几十年,老天爷自然帮你将仇人尽数料理了。 只是一面修“忍辱波罗蜜”,一面在心里盼着老天爷将仇人尽数料理了,未免不合佛家慈悲之道,虽是大定、大智,却少了大悲,不是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的正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此乃老顽童以小心之心度和尚之腹,仅为嘉宾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台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