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是唐代诗人追思六朝士族兴衰的诗句,充满了繁华不再的感慨。王谢之一的谢氏,即是东晋以来著名的世家大族——陈郡谢氏。有人将其称为“华丽家族”,与琅邪王氏的“簪缨世家”相对。两者的不同在于:王氏是辅佐晋元帝即位的开国功臣,谢氏则是在苻坚伐晋的危难中拯救了东晋的中流砥柱,发家晚于王氏;家风不同,王氏更接近权位,政治理想上接近儒学传统,谢氏则崇尚“朝隐”,更钟情于老庄玄学。 谢氏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后世往往称“陈郡谢氏”。在政治与文学领域,谢氏家族各有一位代表性的人物,前者是曾高卧东山的风流宰相谢安,后者是中国山水诗的鼻祖谢灵运。前者是谢氏在政坛纵横的顶峰,后者是没落时代里“才有余而识不足”,寄情文学的才子。两人相隔三代,他们人生遭遇的不同也正是一部士族衰落的历史。 谢安是谢氏家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与世家子弟早早就任散职虚衔不同,谢安一直不肯出来做官,他逍遥于山水之中,悠然自得。朝廷几次征召,他都不出,这终于得罪了有关部门,发布了“禁锢令”,取消了他做官的资格。谢安不以为意,事实上,这也并没有造成他日后任职为官的障碍。当时有一种说法,认为谢安的做法是在“养望”,即有点类似于今天所说的“炒作”。无论如何,谢安确实成了当时朝野的众望所归,也终究无法避开滚滚红尘,在四十一岁那年应权臣桓温之召为司马,始入仕途。淝水之战是决定谢氏家族命运与东晋社稷存亡的关键战争,当时谢家兄弟子侄参加对前秦的“自卫反击战”的很多,若不能取胜,不但谢家不保,连东晋王朝也将岌岌可危。此时的谢安已经掌握了东晋的军政大权,在他的指挥下,淝水之战以少胜多,取得了精彩的胜利,从此谢氏的权势狂飙突进,一跃而成为士族之冠,与王氏争衡。谢安老谋深算,长于政务,又懂得功成身退的道理,后来的谢家子弟没有一个有他的识见与胆气。 晋末乱世,风波变幻,谢氏家族的地位和利益受到双重打击,这打击来自统治阶级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和农民起义。那些衣冠磊落的谢家子弟,无论是任诞放达,还是清雅沉静,无不兼具容貌、才情与风采;他们有来自高门显贵的傲慢,也有不经风雨的天真;他们衣食华美,奢侈成性,生于高贵,长于安乐。他们带着旧贵族的身份和张扬性格,却没学到在波诡云谲的政治风浪中弄潮的技能,结果不但仕途受挫,甚至付出了血的代价。那种悠然于风云政坛之上,纵情于山水与玄谈的士族清贵生活是一去不复返了,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这是历史的进步。但谢氏家族于政治上却没能很好地把握住这种趋势。谢氏一族并不长于政治,才华为家族之冠的谢灵运,没能很好地与执政者合作,被贬永嘉,心怀从政之心却未能如愿,只得辜负家族“风流由尔振”的期望了。他的族叔,“风华为江左第一”的谢混,死于政治漩涡。寒族的崛起以及皇权的上升,都不可避免地将这些世家大族视为障碍。过去冷眼看待皇权变迁的世家,终于也无法再对这种局面无动于衷。 有人说谢灵运是因为仕途不顺,才将郁气“泻为山水诗”,这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谢氏家族长久以来的山水诗的传统。谢氏子弟多文采斐然,热爱自然山水,雅道相传,他们的文学创作中有着浓重的山水情结。 显赫的地位与名誉已随水逝,昔日东山再起的风流也无人续写,但谢氏文学集团留下的文学瑰宝,尤其是那些充满着自然灵性的山水诗,曾陶冶像李白这样的大诗人,也曾净涤你我这样普通人的心灵。这是谢氏家族留给后人珍贵的遗产,是真正永不褪色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