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的春花,把周汝昌先生略显局促的家挤得满满当当。90大寿的周汝昌已经看不见这些热闹,祝寿的话也要贴着他的耳朵大声地喊。 然而就是眼前这位看不见、听不清的老人,过去4年突然爆发,连出了25部红学专著,其中500万字、10卷本的《〈石头记〉会真》集红学研究之大成,被认为是最接近曹雪芹原著的新校本。 “大家都来看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说到底是托了《红楼梦》的福。”4月27日,面对给他祝寿的人们,周汝昌乐呵呵地说,“这‘福’不是我个人的荣幸。它是《红楼梦》这一中华传统优秀文化载体的光辉荣耀。” 为了人生最后一个梦想
周先生的书房之乱是出了名的,而且他笑称,“几十年如一日”的乱,暂时还看不到改善的前景。 周汝昌正在整理出版一套包括曹雪芹所著《红楼梦》正文、脂砚斋批文以及“周批”在内的丛书,工程浩大,老人将此视为人生的“最后一个梦想”。 周汝昌1918年4月20日出生在天津南郊咸水沽镇一户书香门第。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一部《红楼梦》,成为他日后走上红学研究道路的启蒙教材。 1948年6月,著名学者胡适把自己珍藏的《红楼梦》研究史料,托人送给了还是燕京大学学生的周汝昌。正是由此,周汝昌严谨治学,历时5年,完成了《红楼梦新证》,以丰富详备的内容及开创性,将《红楼梦》实证研究体系化、专门化。此书于1953年出版,三个月内再版三次,一时洛阳纸贵。《红楼梦新证》被誉为“红学方面一部划时代的最重要的著作”,它所考证的事实与提出的问题,引起了国内外红学的重新兴旺。在此之后的许多著作,几乎都受到它的滋养与启发,更有一部分观点是在驳难与攻击这部著作的基础上形成的。 曹雪芹完成《红楼梦》不过用了10年,而周汝昌研究红楼用了整整60年。就在人们快要将他视作“一段即将被时光拆除的古城墙”时,老先生近几年骤然发力,一口气出版了《红楼梦与中华文化》、《红楼夺目红》、《定是红楼梦里人》、《红楼十二层》等20多部红学著作,让读者和出版社喜出望外。 红学研究没有危机
“现在的‘红楼选秀’很热闹,刘心武等人的‘红楼解读’也很热闹。您如何看这些现象?”“这不是坏事。”周汝昌回答,《红楼梦》真正的影响力在民间,一旦群众对它失去了兴趣,任何研究都没有意义。“《红楼梦》也需要各种形式的普及。” 国外一些红学研究者认为中国现在的红学研究缺乏创新,多少年都没有再找到新的途径,红学研究存在危机。对于这些说法,周汝昌并不在意。他说,古有“杨朱哭歧路”之说,现在红学的研究也走到了歧路口,而且不是一条两条路,是有太多的路可以选择,大家都觉得一团乱麻,不知道该选择哪个方向。 事实上,周汝昌也一直关注着国外对于红学的研究。“他们的着眼点与兴趣点与我们完全不同,研究视角与方法对我们很有启发。但从事文学研究,最忌讳的是跟在西方文艺思潮、主义、理论的后面,用它们的理论来套《红楼梦》。还是应该有中国文化的本位思考。” 周汝昌觉得,对于红学中的新生力量、对于一些新发现,不要轻易泼冷水,应该宽容与鼓励,这样红学研究才会有突破。“任何的理论和观点都不可能一开始就成熟,只要有合理的成分,就应该允许其成长。”虽然红学研究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但周汝昌认为一切才刚刚开始,红学研究真正大放异彩的日子还在后头。 我为红楼痴,谁解其中味。
周汝昌的家,很小。家里的布局摆设,也仿佛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面貌。旧沙发,旧桌椅,旧书架。 见过周老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活在旧时代的人,他是古典文学研究家、书法家和诗人,他喜欢诗词曲赋,迷恋京剧、乐器。在家中的墙壁上,挂的都是他不同时期的书法作品。 “我是通过研究《红楼梦》来研究中国文化的。”直到今天,周汝昌都认为,毛泽东主席称“中国只有一部《红楼梦》值得骄傲”,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在周汝昌的心目中,《红楼梦》凝聚了中华文化的方方面面,他一直想着从文史哲、诗书画、儒道释、真善美12个角度好好阐释“红楼”,好好阐释自己心目中的中国文化。 负责照顾周汝昌生活起居的女儿说,父亲坚持着一个文人钟爱的“笔墨”生涯,喜欢用书面语言表达思想和情感。那些写在纸上的字重重叠叠,常常要猜很久才能明白其中的大意。但父亲文思泉涌,每天笔耕不止,女儿也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忙着整理。丽苓代目,伦苓代手,3个人的配合还真是默契。 周老好多年也没有去检查身体。女儿说,他知道自己有一身的病,一查准得进医院,到时手头的工作就得耽搁了,所以一直撑着。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是《红楼梦》作者的自况,周汝昌以“解味道人”自称,可是谁又能真正明白他对“红楼”的这份痴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