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圆读通鉴随笔九十八】——大一统:思想钳制
(前213年)丞相李斯上书曰:“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黔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魏人陈馀谓孔鲋曰:“秦将灭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哉!”子鱼曰:“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将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 ——《资治通鉴》卷七 秦纪二 中华书局版 第243页
对于秦始皇、李斯焚书一事,司马光没有按照惯例发表“臣光曰”,有点奇怪。 不过,也没有什么奇怪,我们今天面对这样的历史,也感觉无话可说。 黑暗专制最害怕的就是自由思想的光芒。古今可以一言蔽之。 在此对李斯的建议做点技术分析: 一、专制承认:在天下混乱没有统一的时候,出于竞争,是可以优待知识分子的,也是允许一定程度地学术自由的。 二、在大一统后,排除自由知识分子的社会身份和生存可能性。把他们并入体制之内,专职“学习法令”,改造思想,为新政权服务,否则,就会采取肉体消灭的办法。 三、知识分子不歌颂现在的美好生活和带来美好生活的大秦革命政权,不专心致志地搞“文化阿房宫”,老拿过去的什么民主自由嘲讽当代大秦,搞乱了群众的思想,影响了下一代。 四、国家一有什么政策出台,这帮知识分子就各以自己的学术思想议论批评,在正式场合口是心非,在外面则街谈巷议,胡说八道,表面上赞扬君主的领导,实际上在标榜自己的独立见解。如果再不禁止,则君主的领导地位会动摇,下面也会组织反对党,所以,要禁止这种状态继续漫延。 五、焚书的政策界限是,除了宣传大秦思想的书,除了大秦国家图书馆以外,反映其他思想的著作一并焚烧。再敢有讨论学术问题的,砍头!再敢有批评大秦宣扬精神污染的,灭族! 总之,我烧我烧我烧烧烧,我杀我杀我杀杀杀!看哪个龟孙子还敢有自己的思想。 秦始皇觉得李斯的这个建议,甚合朕意,龙心大悦。感觉爽极了,所以连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只一个字:“可。”也许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演这么一出也未可知。 秦始皇要说起来,是个真汉子,真男人,要钳制思想,想搞愚民政策,没有绕那么多花花肠子,直截了当,把书烧了,把嘴缝了,除了老子的这一套,其他统统禁掉。后代帝王,其实内心都佩服秦始皇大哥,都讨厌议论风生、学术自由,但是,总要东拼西凑一些理由,扯半天没用的。 司马光没搞“臣光曰”,但给孔子后人孔鲋来了个特写镜头。孔鲋认为,我们老爷子的这一套东西用处大着咧,秦始皇傻逼不懂,我刻个光盘存起来先,以后这帮子做皇帝的,都要来下载我的文档,这叫知识产权有偿转让。后来,还真让这位圣人的N代孙子说准了。 王夫子在《读通鉴论》里赞赏孔鲋的从容态度,“君子之道,储天下之用,而不求用于天下。知者知之,不知者以为无用而已矣。”就是说,圣人之道,就像粮食,储藏在那儿,等天下人来取用,而不是求着上赶着找你们用。孔夫子周游列国,说自己一肚子学问,“待沽之,待沽之。”孟二夫子也是,到处去兜售自己的策划案,但那时,儒家的策划案不如兵家、法家的好卖,到了孔鲋,他很敏锐地发现,大一统之后,孔孟之道对于大一统的稳定极具价值,只不过时代陡变,秦始皇这个傻大爷不懂得儒家的价值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