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宣宗完颜珣将都城南迁至汴京,是金朝晚期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是非功过,历代史家多有评论。从当时的情势考虑,笔者认为,南迁之举实属金宣宗无奈之中的正确选择。 金廷南迁并非失策
金至宁元年(1213年)八月,在蒙古大军进逼中都、金朝军队节节失利的危险关头,大臣纥石烈执中(胡沙虎)发动政变,杀死当时的皇帝卫绍王允济。九月,完颜珣被拥立为皇帝,史称金宣宗,改年号贞祐。宣宗即位后,蒙古方面在发动强大军事进攻的同时,又不断遣使金朝,逼其投降。金宣宗迫于形势,不得不于贞祐二年(1214年)三月,派尚书右丞承晖(完颜福兴)向蒙古求和,答应了成吉思汗提出的苛刻议和条件:向蒙古献卫绍王女岐国公主并童男女各五百、绣衣三千件、马三千匹及大批金银珠玉。双方暂时达成和议,蒙古军队退出居庸关。当年五月,宣宗将金朝的都城从中都(今北京市)南迁到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 对金宣宗南迁汴京之举,以往史家多持批评态度,指责南迁动摇了民心,是一种投降、逃跑行为。但若从金廷当时面临的强敌压境的客观形势看,将都城南迁汴京,实为无奈之举,但不能把这一选择视为失策。其理由主要有以下三点: 第一,评价历史人物或评论历史事件,不能离开当时的历史背景和历史条件。就金宣宗即位后的外部形势看,蒙古军队已经完全具备攻克金中都的军事实力。自1211年蒙古铁骑越过金界壕进攻金朝,至双方达成和议止,蒙古已连破金河北九十余郡,三路大军几乎踏遍黄河以北,仅有中都、通(今北京市通县)、顺(今北京市顺义县)、真定(今河北正定县)等十一城仍在金朝控制之下(《蒙兀儿史记》卷3,《成吉思汗本纪》)。原来臣服于金的西夏政权,也乘其兵败之机在双方边境制造事端,更加深了金王朝的边疆危机。因此,金、蒙虽然达成暂时和解,但河北、河东、山东州郡多已残破,许多州县还在蒙古人手里,屈辱的城下之盟并没有解除蒙古对金朝都城的真正威胁,金中都实际已成为一座孤城。 第二,从地理位置看,居庸关长城是阻挡蒙古骑兵南下的重要屏障,是拱卫中都城的北部天险。这正如金元帅府经历官李英所言:“中都之有居庸关,犹秦之崤、函,蜀之剑门也。迩者撤居庸关兵,我势遂去。”(《金史》卷101,《李英传》)自从纥石烈执中败于蒙古,带兵逃回中都之后,居庸关不守,蒙古军队越过长城南下,长驱直入。完颜纲以十万之众溃败于缙山,术虎高琪又连败于中都之北,使得中都已无险可守。史载:“时汗驻跸大口,闻金廷议乞和,止攻以待,诸将请乘胜破中都,汗不许,欲留孤城予敌,俾力守以自困也。”(《蒙兀儿史记》卷3,《成吉思汗本纪》)可见当时成吉思汗久围中都不攻的原因,并不是实力不够,其意在威逼金朝投降,兵不血刃得中都。蒙古军队北撤之后,金朝土豪武装镇守的居庸关,形同虚设。 第三,从金朝的内部形势看,宣宗登极时,朝政大权实际掌控在纥石烈执中手里。后术虎高琪杀死纥石烈执中,晋升为平章政事。此人“妬贤能,树党与,窃弄威权,自作威福”(《金史》卷106,《术虎高琪传》),与纥石烈执中属一路货色。皇帝受制,朝无纲纪;奸侫当道,上下离心;统兵将领,驻足观望,怯懦不前。“中都被围,将帅皆不肯战”(《金史》卷101,《耿端义传》)。与此同时,辽东契丹人耶律留哥占领隆安、韩州、咸平,依附蒙古反金。杨安儿、刘二祖等领导的红袄军起义于山东。中都城已三面受敌,术虎高琪麾下的三千乣军驻扎在中都的西南,随时有叛变的可能。在这样的形势下,要想组织起军事力量反击蒙古,保卫中都的安全,只能是一句空话。且中都久被围困,“贫民阙食者众”(《金史》卷108,《胥鼎传》)。朝廷无力进行赈救,致使“京城白金三斤不能易米三升”,“军民饿死者十四五”(《大金国志卷》24)。总之,从当时内外交困的形势来看,金朝迁都已势在必行。 关于迁都的地点问题
是什么人首先提出迁都的动议?这一点从史籍上看,并无明文记载。《金史·宣宗纪上》贞祐二年四月载,“尚书省奏巡幸南京,诏从之”。说明迁都是经过尚书省官员讨论的集体决策。《大金国志》有关于这场讨论的详细记载,而一般认为《大金国志》的相关记载是抄自伪书《南迁录》,故不取其说。但笔者认为,迁都问题曾由金朝君臣进行过讨论,应该是事实。据《金史》的相关记载,当时主张迁都的有南京留守仆散端、河南统军使长寿、河南按察转运使王质、参知政事耿端义、元帅左都监完颜弼、礼部尚书赵秉文等。仆散端、长寿、王质“表请南迁,凡三奏,宣宗意所决”(《金史》卷101,《仆散端传》)。耿端义“请迁南京,既而仆散端三表皆言迁都事,宣宗意遂决”(《金史》卷101,《耿端义传》)。而赵秉文则主张迁往山东,“中国无古北之险,则燕为近边,车驾幸山东为便。山东,天下富强处也,且有海道可通辽东,接上京”(《全辽金文》2898页,《闲闲公墓铭》)。另外还有人主张迁往河北大名和河中府(今山西运城县蒲州镇)。 不可否认,当时反对迁都的也大有人在,如老臣徒单镒、元帅府经历官纳坦谋嘉等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徒单镒系世宗大定十三年首科女真状元,“明敏方正,学问该通”。纥石烈执中发动政变,徒单镒力主拥立宣宗。宣宗即位后,拜徒单镒为左丞相,封广平郡王。当宣宗欲迁都汴京时,他明确表示反对,说:“銮辂一动,北路皆不守矣。今已讲和,聚兵积粟,固守京师,策之上也。南京四面受兵。辽东根本之地,依山负海,其险足恃,备御一面,以为后图,策之次也。”(《金史》卷99,《徒单镒传》)纳坦谋嘉反对迁都的理由是:“河南地狭土薄,他日宋夏交侵,河北非我有矣。当选诸王分镇辽东、河南,中都不可去也。”(《金史》卷104,《纳坦谋嘉传》) 笔者认为,从当时的战略角度考虑,迁往关中或河中府皆不可行。大名亦在河北,从中都迁往大名,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山东州县多已残破,加之红袄起义军正闹得如火如荼,山东虽然可利用海上通道与金上京相接,但其地无险可守,故赵秉文的主张亦不可取。必须承认,徒单镒退守辽东的下策确有可取之处,但事实上无法固守中都已如前述,若退守辽东则必失河北、河南之地。两河之地一失,只能加速金朝的灭亡。所以迁都汴京应该说是当时形势下的正确选择。至于迁都之后,宣宗又发动了不合时宜的对宋战争,使金王朝四面受敌,那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