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也可说是我国最早的音乐唱本,原为311篇,流传至今的共计有305篇(余6篇为“笙诗”,只存篇名),它收集了西周到春秋中叶(约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前7世纪)约五百年的诗歌,分风、雅、颂三大部分。15国风,共160篇,关涉爱情最多,多为民间恋歌,是当时流行的新乐,风格清新活泼。国风歌词采写地域非常广,多是“水边的吟唱”,来源于陕西到山东的黄河流域和江、汉及汝水一带,歌唱河流沿岸依水而居的先民的纯朴爱情。雅包括大雅、小雅,共40篇,多为王畿地区的作品,是当时的宫廷音乐,内容多为饮酒作乐,酬唱赠答;颂含周颂、鲁颂、商颂,共40篇,是祭祀祖先,祈福神灵的宗庙音乐,王国维指出颂之声较风、雅缓慢,“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当然,雅、颂之中关涉爱情主题的也有不少,总的来讲,《诗经》吟唱的是一曲曲广泛意义上的“爱的主打歌”。 爱情是文学、音乐永恒的主题,《诗经》,特别是“国风”中酬唱最多最广的是爱情。《诗经》对于不同阶段的爱情都进行了谱写,有描写结婚之前男女间彼此爱慕、约会恋爱抑或失恋分手的情歌,如《关雎》、《卷耳》、《桃夭》、《汉广》、《草虫》、《摽有梅》、《野有死麕》、《匏有苦叶》、《静女》、《将仲子》、《蒹葭》等;有描写男女间谈婚论嫁、结合生子、夫妻恩爱的情歌,如《雀巢》、《殷其雷》、《绿衣》、《终风》、《硕人》、《木瓜》、《女曰鸡鸣》、《常棣》等;还有描写婚后因为种种原因而导致分离,甚至走向感情破裂的离妇、怨妇、弃妇之歌,如《汝坟》、《江有汜》、《日月》、《谷风》、《新台》、《氓》、《采葛》、《小戎》、《东山》等。除此之外,《诗经》中还有农事、政治、战争、劳役等音乐主题。这些歌词有着对人的自然的生命之美的亲昵、颂赞和歌唱,也有着对美丽爱情的向往、惆怅和婉叹,还有着对青春生命流失的迷惘、彷徨和焦虑,它们都是本真生命情感的自然显现,富有诗性的美丽,给人以最持久、强劲的艺术震撼。 相比当下歌坛,许多唱者“为赋新词强说愁”,十几岁的年青男女,初未涉世,就似乎已经为爱疯狂,爱过很多,表现出一副爱得死去活来之状,如此做作,又怎能动人呢?怎能流行长久呢?《少年维特之烦恼》中说:“那个少男不钟情,那个少女不怀春。”确实,男女之间谈情说爱是光明的、是正大的、是热烈的、是青春的。我们欣赏的是自然之爱、纯洁之爱、有感情之爱。今年四月,曲阜文化旅游开发小组通过挖掘整理鲁风、鲁雅、鲁颂体式,严格对接《诗经》神韵,创作出真实再现古鲁风情的《鲁国古乐》。《鲁国古乐》分为《采蘋舞》、《踏歌舞》、《出征舞》、《醉酒舞》、《龙舞》五个篇章,生动重现了古鲁国这片土地上劳作、踏春、出征、庆典、祭祀的恢弘场景。这种阐扬传统文化,回归经典的举措值得学习。 《诗经》作词三艺:赋、比、兴 谱曲作词,确要有一番技艺。没有几把“刷子”,闪亮不了音乐殿堂。《诗经》能够流行,有着无穷韵味,跟词家高超的艺术技巧分不开。古代学者将《诗经》的艺术手法归纳为“兴”、“赋”、“比”三类。“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即借助相关的其他事物作为诗歌的开头,以感发人的情感和意志;“赋者,铺陈其事而直言之也”,即陈述铺叙,反复诉说心中起伏奔涌的感情;“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即譬喻和比拟,使意象具体化、明晰化。“比”比较容易理解,在《诗经》中运用较为常见,为中国文学、中国音乐创造了一批审美原型意象,如“月亮”、“星光”、“灯烛”、“黄昏”、“风雨”、“落叶”、“雁飞”、“春日”、“杨柳”、“鹤鸣”、“流水”、“水草”等等。其它两个举例子来说吧,《诗经》开篇之作《关雎》这样写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笔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首先,此诗采用了“托物起兴”的手法,借雎鸠鸟在河中小洲互相唱和,卿卿我我,引人联想到美丽贤淑的女子,是小伙子日夜想念的伴侣。然后用简洁的笔调反复地诉说着小伙子求爱的表现和遭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呀,敲钟打鼓唱颂情歌呀……我不得不为先民感叹,她们酬唱爱情是多么的率真而不失为婉转,朴实而不失为强烈,情到深处,不能自抑,真情流露,自然动人。另外,《诗经》作词的艺术手法还有很多,如通感、象征、夸饰、描摹、叠章、叠字、排比、拟声、设问、反诘、回环、衬托等等,不一而足,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对此作了很好总结,指出《诗经》注重语言锤炼的写作特色。 当下的流行音乐,也常学用这些手法,如周杰伦的《七里香》、林俊杰的《江南》、周传雄的《寂寞沙洲冷》、游鸿明的《孟婆汤》等,特别是许多校园民谣,以细密的韵脚、多重的意象反复地诉说同一主题,让人欲罢不休,不能不说这些音乐受益于《诗经》良多。但也有一些追新逐异之作,简单直接,没有蕴涵,发声吐字有如白话,“我的爱,赤裸裸”,“我对你爱,爱,爱不完”……在“你方唱罢我登台”的音乐“快餐”时代,自然只能“各领风骚数小时”,永远成不了像《诗经》一样的音乐经典。 翻唱《诗经》:孔子和邓丽君,冰火两重天 《诗经》本是可以和乐而唱的歌词,那时诗、乐、舞三位一体,还没有明确分开。《墨子•公孟篇》中就说:“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根据《史记》记载,春秋时,孔子曾对《诗经》这些“唱片”进行整理和翻唱,“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可见孔子思想比较保守,很看不起民间音乐、流行音乐。他在晚年时曾四处“走穴”,到不同国家开“演唱会”,但他所唱曲目一般以“古乐”为基调,他发表音乐宣言说:“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于是主张“放郑声”,可无论是国君、大臣,还是下层百姓,都不来买他的门票,作为“歌手”,孔子不怎么成功,只有铁杆Fans颜回、子路等72人,他的音乐没有市场,自己最后也落到“遑遑如丧家之犬”的地步。 《诗经》经秦火,几乎焚毁殆尽。到汉代,经过歌迷的记诵和回忆,它又开始风行,有了齐国辕固生、鲁国申培、燕国韩婴、赵国毛亨、毛苌四个翻唱“版本”,毛本逐渐获得大批听众,占了上风,并“登上大雅之堂”,确立为官方音乐。后来郑玄、朱熹等人都喜欢上了这“同一首歌”,有意思的是他们却都唱“跑了调”。就这样,《诗经》一直传唱到现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台湾琼瑶把《诗经》中的《蒹葭》篇作了些改写,把它从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林家庆为它谱上曲子,更名成为刘雪华和秦汉主演电影《在水一方》的主题曲: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此曲起初唱得并不红火,1978年经邓丽君演唱后,迅速流传开来,传入内地,这种被许多音乐人士批评为“靡靡之音”的歌曲获得了许多听众,更料想不到的是后来还风靡了整个华语世界。 翻唱《诗经》,孔子遭遇拒绝和抵制,而邓丽君却饱受欢迎,境遇可谓“冰火两重天”,真是挺耐人寻味的两个文化事件。孔子作为一个阐扬“仁义道德”、“克己复礼”理念的圣人,身处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面对人心不古、奢靡堕落的现状,他有意于“寓教于乐”,多次对他的Fans说:“不学《诗》,无以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等等。意在以《诗经》的“中和”思想、“美刺”观念教育人们,让人进入“温柔敦厚”的审美状态,看得出,孔子是想有所作为的。在孔子的视野中,“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可惜“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相反,邓丽君歌曲掘发了《诗经》所表现出的“先民自我意识的初步理性觉醒”精神,切合了转型时期国民大众改变自我,张扬个性,重塑自我的欲望和情感。邓丽君,那个时代的“超女”,她的歌曲和牛仔裤、模特、广告等一道为保守封闭的中国吹拂进来了新鲜的气息。邓丽君歌曲风行大陆,是国民大众自我觉醒的一个标志,马立诚、凌志军所著《交锋》一书肯定了邓丽君歌曲在转型时期的突出意义,认为它影响了整整一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