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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京:晚明山人在城市与边境的活动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9-04-08 00:00于哲学网发表

 

 



    问山人,并不在山中住。止无过老着脸,写几句歪诗。帚方巾称治民,到处去投刺。京中某老先,近有书到治民处。乡中某老先,他与治民最相知。临别有舍亲一事干求也,只说为公道没银子。

       

        晚明万历年间,被称为山人的一群文人横行社会各处,对此,当时已有颇多文章加以冷讽热嘲。上面引用的诗乃为冯梦龙(1546-1605)所编《挂枝儿》中的一篇。冯氏评之谓:“描尽山人伎俩”,冯梦龙另一编书《山歌》也收有题为《山人》的作品,此篇通过山人和土地菩萨之间的一问一答讥笑山人管闲事的行径,亦为丑态毕露。总而言之,“昔之山人山中人,今之山人山外人”,山人之弊似已成为大家的共识。

       

    1、山人在城市的活动

       

        沈德符(1578-?)的《万历野获编》一书中对山人有丰富详尽的记载,且所见也较为公允。其中《恩诏逐山人》一则(卷23)也提到山人歌:“恩诏内又一款,尽逐在京山人,尤为快事。年来此辈作奸,妖讹百出。如逐客鸣冤录,仅其小者耳。昔年吴中有山人歌,描写最巧,今阅之未能得十一。”按:所谓恩诏当指万历二十九年(1601)神宗以皇长子立为太子,顺便把其他诸子也册封为王时所下的诏书。其册封七子为桂王制敕的末后有云:“近来风俗,专以私揭匿名、或虚捏他人姓名,阴谋巧计,无所不至。久不申饬,致令四方无籍棍徒、罢闲官吏、山人游客,潜住京师,出入衙门,拨置指使,及左道邪术、异言异服、扇惑挟诈、是非颠倒、纪纲陵夷,甚为政蠹。”众所周知,神宗宠爱郑贵妃所生第三皇子常洵,故意拖延皇长子常洛的立太子,态度含糊,乃引起朝臣议论纷纷,不仅构成君臣之间的深刻对立,也致围绕此一问题的种种臆测、谣言满天飞,所谓晚明三大案之一的争国本就是。册封诸王的制敕中异乎常例,特别提到逐放京中山人游客,其实与此有关。

       

        其实,对京中山人的逐客令,这并不是头一次,而在万历年间屡见不鲜。在《神宗实录》中有很多相关资料,可见山人的活动在当时已成为连皇帝也极为关注的严重的政治问题,万历三十一年皇帝还下诏称,“奸贼捏造诬词,动摇国本,离间朕父子兄弟骨肉之情,罪当大逆。(中略)山人游客,着严加驱屏,不许容留庇护。”

       

    2、山人在边境的活动

       

        除城市之外,另一山人活动的重点乃是边境的军事基地。万历年间战事频仍,其中所谓北虏南倭构成对帝国生命的严重威胁,而这些防备外侮的战争中也有山人的踪影。如《神宗实录》中记载的“山人墨客、星相罢闲诸人,求书引用,糜费钱粮”。神宗则批答:“游客诸人,假托谈兵,惑乱军事,在京者厂卫、巡城缉拿,在外者各该御史及管关主事访察,不许潜踪出入。”据此可知,当时在边境战场的明朝军队之中有不少的山人一类人物,且他们私自来往于战地和北京之间,干涉军事活动,压迫军费,严重影响军人士气。

       

        这种情况已经比较普遍,隆庆五年(1571)蒙古俺答和明朝之间成立和议、互市重开之后,北方情势表面上似已稳定,却不久矛盾丛生,传统卫所制度的崩溃及互市庞大的开支压迫明朝的财政,导致很多问题,使得一些山人有机可乘,因此,在西北边境也有山人,干涉军事活动,而其被指责的行径又是传播流言、浮议横生,与城市的山人完全相同,当时边境军将与山人交游,成为普遍风气。如宁夏兵变中建立赫赫大功的萧如熏,《明史》卷239《萧如熏传》则云:“尤好延文士,倾赀结纳,取足军府。如熏亦能诗,士趋之若鹜,宾座常满。”

       

        山人来往于城市边境之间,到处传递流言蜚语,造成政治军事上的种种混乱,晚明时期的内忧外患,都与山人息息相关。有明之灭亡,山人之辈似亦难逃其责任之一端,宜乎后世史家鸣鼓而攻之。

       

    3、山人的功罪

       

        以上所举,乃为《神宗实录》中有关山人的所有的记录。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以后的天启、崇祯年间的实录中,同样也有相关山人的记载,可视为万历年间的延续。而在万历以前的实录中则没有任何有关山人的记事。这并不代表万历以前没有山人的活动,而意味着山人的活动到万历年间始成为社会、政治上的大问题,受到上自皇帝下至文人乃至唱山歌的一般百姓普遍的关注。山人之活动始盛于万历年间,当与此时社会转变有关。史家一般认为晚明社会最大的特征是整个社会的趋向商业化,而在商业化的社会当中信息的传递是不可或缺的紧要因素。前面提到的资料几乎众口一词地指责山人捏造流言蜚语,不过流言蜚语也是一种信息。山人所传递的是否全属流言蜚语,当时文献对山人的评价是否客观,似乎需要进一步的检验来证实。

       

        另外,山人原来所指的是技术性职业的称呼,诸如医生星卜之类,而不是诗人墨客或隐逸者的雅称。这可从唐以后的大量资料得到证明,如李泌精究易象,长于鬼道(《旧唐书》卷130);陆游的《新裁道帽示帽工》(《剑南诗稿》卷39)把制帽的匠人叫做山人;甚至盗墓为业者亦称山人(《辍耕录》卷19“山人封生业盗冢”),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具有山人伎俩却在世俗谋生,商贾、工匠、医生、卜人在城市中采取市隐姿态,在东亚近世社会中相当普遍。晚明山人的猖獗,毋宁说是自古已然,于今尤烈。其中功罪如何,也待全面检讨。

       

    4、结语

       

        中国传统的士人,一直以从政视为终生目的,反言之,他们的生涯离不开朝廷官府。而晚明山人的某些部分,已然不依靠朝廷官府,在经济上或精神上足以维持自己的独立人格,这就是晚明商业社会所产生的积极的一面,然而,这种独立人格,随着明朝的灭亡一旦消失。

       

        (本文是提交“都市繁华:一千五百年来的东亚城市生活史”学术讨论会的论文节选,原题为《晚明山人余安期的活动》。作者为日本京都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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