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伦的歌,援用传统文化元素,正如其援用流行文化元素,其宗旨只在娱乐,其效用也只在娱乐。它对于传统文化的意义,不在宏扬,而是消解,因为在其似是而非的挪用中,传统文化的纯正性和完整性被肢解和取消了。换言之,传统文化在周杰伦的歌唱艺术中,只是一种被肢解、拼贴的娱乐元素。于丹声称“我认为周杰伦和方文山,某种意义上,跟我做的事情是殊途同归的”,我相信于丹在此说了一句真话,因为她使用了同样的娱乐化原则把《论语》和《庄子》带入当今中国的大众娱乐市场。
蔡智忠漫画庄子 卡通牛仔版周杰伦
日前,著名艺术家韩美林在政协会上直言:“我从前挺崇拜她于丹的,突然她蹦出一个她喜欢周杰伦,这下子绝对灭了我喜欢她的想法。因为你天天讲庄子,孔子,你突然一个周杰伦!你讲庄子,庄子不是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你怎么喜欢一个大喊大叫的?在那儿弄这一套!那是音乐吗?那是杂耍!……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讲着我们中国传统的东西的时候,你讲到美学了没有?你知道庄子里面有多少美学吗?你假如知道的话,你就不会说这个话!”韩先生此言一出,即刻被媒体冠以“炮轰某某”的名号炒作为又一个媒介热点。 韩先生以72岁的高龄发出此肺腑之言,其中虽不免长者偏激之语,但言之谆谆,义之切切。于丹依然故我地“高姿态”回应韩先生的批评,她对媒体说:“一般人年纪大了,地位高了,就容易口是心非,评价熟人时更是如此,但韩老师一直都在说真心话,从喜欢我到不喜欢我,现在在发言中替我痛心,一点都不做作,这很难得,我能感觉到他的诚意,老爷子真可爱,希望广大读者不要为难他。”(徐力:《韩老真可爱大家别为难他》,成都晚报,20090314) 作为后辈,我钦佩韩美林先生为中国文化的健全发展大义直言!我曾有幸在一项文化活动中与韩先生数日相处共事,他真是一个“不失赤子之心”的“可爱的老爷子”。但是,我们不能因为韩先生的可爱,就将他针砭时弊的严肃批评打入娱乐文化的冷宫。是也,非也,我们应当认真辨析。 周杰伦与庄子美学 首先把周杰伦与庄子(国学)扯在一起,不是韩美林,而是于丹本人。她在2007年底央视《面对面》接受记者王志访谈时,宣称“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热爱周杰伦”,并说:“现在有很多人把周杰伦跟传统文化对立起来问我,说我们年轻的孩子都去听这种流行歌曲了,然后你再讲《论语》、讲《庄子》,你怎么样才能用这种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去影响现在的孩子,我很坦率地告诉他们,我认为周杰伦和方文山,某种意义上,跟我做的事情是殊途同归的。”韩美林应当是听到于丹如此说法后,才产生了对她是否懂得庄子美学的质疑,因为他认为真正懂得(认同)庄子美学的人,是不会欣赏周杰伦的。 庄子的美学,作为中国古代的“纯艺术精神”(徐复观语)的发源,其精神义理是极丰富深邃的。就此,我们只可举出其核心要义。庄子美学的宗旨,是“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庄子·人间世》),即以体认天地万物的根本“道”(气)为旨归。因此,一方面,他在万物统一于道(齐物论)的基础上持审美相对论,即所谓“厉与西施道通为一”(美与丑在根本上是一致的);另一方面,他又主张以虚静澄明的心灵烛照天地,从而透现宇宙最深刻而静极的本体。(“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庄子·天运》)依此审美精神,庄子的审美趣味,反对刻意雕琢修饰,主张“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的“朴素”的美感。这朴素的美感,是“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而成,因此“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简言之,以自我的“虚静之心”,观照天地间“素朴之美”,是庄子美学的要义所在。徐复观先生认为庄子追求的是一种落实于人生的“纯素”之美,这种美体现于艺术,是由中国的水墨山水画为代表,实为精到之见。(《中国艺术的精神》,华东师大出版社,2001年版) 周杰伦的歌唱艺术表现的是与庄子美学旨趣相异的另一种世界景象,是当代人格的最终孩童化的“青春自我”,即是无历史记忆的、纯粹感性的、碎片化的自我的世界景象。这是一个非中心化的、任意感觉和游戏着的“青春童心”,他的眼睛不是为认识世界、而是为将世界中的一切景物“再现”为琐碎而新奇的梦象而存在的。波德莱尔说,这种漫游症式的“再现”将我们带回到神话般的“童年时代”:“儿童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他总是醉醺醺的。儿童专心致志于形式和色彩时所感到的快乐比什么都更像人们所说的灵感。……儿童面对新奇之物,不论什么,面孔或风景,金箔,色彩,闪色的布,衣着之美的魅力,所具有的那种直勾勾的、野兽般出神的目光应该是出于这种深刻愉快的好奇心。”(《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作为当今最流行的青春文化偶像,周杰伦就拥有这样一双孩童化的眼睛,在这双眼睛中,无论神秘的历史传说、古老的童话,还是当代生活景观,都被从它们的时空语境中破碎出来,变成了飘荡在无座标的形象世界的文化碎片。周杰伦眼中的世界,是一个混乱无序而奇特无限的世界,他用他的呓语式的童声风格的歌唱将我们引入这个世界,让我们在与无时间的碎片图像持续的意外碰撞之中享受儿童式的惊喜。周杰伦的歌,有这几个感性特点:词缺少文意的连贯性,“前言不搭后语”;全曲无调性的叙唱调与古典抒情乐句的杂糅;低迷的梦呓式的吟唱夹带着亮丽的高音歌唱。这种歌曲风格,不仅是一种中西古今乐风的碎片式的杂合,而且将一切可感觉之物都变成了儿童眼中的“意外的惊喜”。(参见肖鹰《青春审美文化论———电子时代的“青春”消费》《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6年第4期)相对于庄子的“虚静之心”,周杰伦的是“浮荡之心”;相对于庄子的“朴素之美”,周杰伦的是“炫惑之美”。因此,韩美林说一个真正认同庄子美学的学者不会同时欣赏周杰伦的音乐,是理在其中的。 如果就广义的国学或中国传统文化来看,周杰伦的歌唱艺术虽然糅合了诸多传统艺术元素,但并没有表现出在精神上与中国文化的趋同或对之作宏扬。庄子说:“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庄子·人间世》)不独庄子及道家美学,孔孟及儒家美学同样追求艺术精神及其表现的纯粹性和一致性。荀子说“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荀子·劝学》)。这种追求“纯粹完全”的审美理想,实际上是世界各民族传统文化的基本审美精神。周杰伦的歌曲作品,从作词,到作曲,到表演,都表现出跨时空、跨地域和跨文化的杂糅现象。他的词作者方文山,被媒体誉为“当今第一大词人”。如果此说仅指他的歌词创作中糅合了许多中国古典诗词语汇和意象,是可以成立的;但是,如果此说指他在当代文化中传承或创新了中国词曲艺术,则不能服人。他的词创作有三个特点:第一,戏仿唐宋诗词中的颓废感伤情调;第二,时空错乱的意象堆砌;第三,文夹白的非逻辑的语言组合。《菊花台》当属于方文山词作中最近于唐宋词格调的一首歌词。《菊花台》前两段是:“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随风飘散你的模样。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其中,“惨白的月”,与“雨轻轻弹”如何相配?“花落人断肠”,又怎能“我心事静静躺”?以王国维评词的标准论,《菊花台》既未获神理(写景状物未能真实传神),又缺少寄兴(不能传达言外的精神意味),它给予听众的只是似是而非的意绪漂浮,实无境界可言。(此歌词情意与宋徽宗赵佶的《燕山亭》一词相近似,但两相比较,就可深感赵佶感怀人生游离的沉痛凄楚的境界) 周杰伦的歌,援用传统文化元素,正如其援用流行文化元素,其宗旨只在娱乐,其效用也只在娱乐。它对于传统文化的意义,不在宏扬,而是消解,因为在其似是而非的挪用中,传统文化的纯正性与完整性被肢解和取消了。换言之,传统文化在周杰伦的歌唱艺术中,只是一种被肢解、拼贴的娱乐元素。于丹声称“我认为周杰伦和方文山,某种意义上,跟我做的事情是殊途同归的”,我相信于丹在此说了一句真话,因为她使用了同样的娱乐化原则把《论语》和《庄子》带入当今中国的大众娱乐市场。当然,她声称自己与他们是“殊途同归”不够确切,因为三人的策略一样、技巧一样,不同的只是使用的媒介不一样:方文山使用歌词,周杰伦使用歌唱表演,于丹使用演讲语言。准确讲,在把传统文化娱乐(愚乐)化的道路上,于丹只是步周杰伦的后尘而行者,她以周杰伦为偶像,的确如其追捧者所说,是于丹的“诚实”的表现。 《于丹〈庄子〉心得》:谁的“庄子”? 自于丹在央视《百家讲坛》讲《庄子》以来,学界和大众抨击于丹严重误解、扭曲庄子思想的声音就持续不断。2007年,我曾为撰写批评于丹的专文《中国学者为何“不学而术”?———兼谈“于丹现象”》(《中华读书报》, 此书令我第一大吃惊的是于丹从讲《论语》到《庄子》的超人的“淡定”。这个“淡定”表现在于丹面对学界持续的严正批评所做的两个坚持:第一,坚持“用古人说话”,无论孔子、庄子的原意是什么,都用他们来宣讲自己的“心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仅歪曲他们的原意,甚至不惮修改其文字、语句;第二,坚持以“百家讲坛愚乐经典”的模式向听众和读者炮制“心灵鸡汤”。从《于丹〈论语〉心得》到《于丹〈庄子〉心得》,其立意、主题和叙述结构,都是“一以贯之”的,乃至于我初读后一本书时还以为错借了前一本书。换言之,只要将书中的“庄子”换为“孔子”,将“庄子”的故事换为“孔子”的故事,《于丹〈庄子〉心得》就是一本彻头彻尾的《于丹〈论语〉心得》。读《于丹〈庄子〉心得》,我最强烈的感受是“于丹心得”的“孔子”化装成“庄子”再度粉墨登场,仔细地辨别,又可看到缕缕“于丹心得”的“老子”的幽灵。虽然书中屡称“庄子云云”,却见不到我读《庄子》原典或自郭象直至近世冯友兰诸先哲论著中的庄子的影像。当然,无论“孔子”、“庄子”或“老子”,在这本书中都扮演着为当代职场或考场中挣扎的苦闷之徒做心理慰安的济世郎中的角色。如果我们一定要从《于丹〈庄子〉心得》看到一个“庄子”,我们只能看到一个“于丹心得”的功利而媚俗的“庄子”,一个由于丹操纵的兜售廉价人生道术的“庄子”。这个“庄子”与《庄子》中的庄子完全无关,也与两千余年来滋养着中国文化和艺术心灵的庄子无关。 在《于丹〈庄子〉心得》中,有如下篇目:第4章“认识你自己”、第5章“总有路可走”、第7章“坚持与顺应”、第9章“心态与状态”。在这些篇下,于丹大讲“认识你自己”和“坚守自我”是通往人生福地的必由之路。研修过中哲史的学者都知道,与孔孟哲学主张教化民众、以礼约人的仁学理想相反对,老庄哲学的基本精神是绝学弃知,返璞归真。庄子讲人生的解放之途,就是通过“心斋”和“坐忘”,实现自我遗忘而使自我的生命完整地回归于造化运行的大千世界,即实现他所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的境界。对于庄子,人生的根本幸福不仅不是来自于所谓“认识你自己”和“坚守自我”,反而是自我意识(“有我”,物我分别)导致了人类个体的生命真性的丧失,导致了与生俱来的困苦和劳役。老子在庄子之前已有言:“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老子·十三章》)庄子循老子之路而又加以改进,主张人生解脱之道是以自我身心俱忘而浑然与天地万物一体。他的逍遥游的人生理想的真义,即在于此,用他的话说,就是“旁礴万物以为一”(《庄子·逍遥游》)。“我”明明是庄子全力要消除的人生障碍,在于丹的“心得”中却被尊奉为要认知、坚守的人生福地。这是于丹教授的无知,还是愚乐? 读《于丹〈庄子〉心得》可见,全书充斥着对庄子义理、命题、概念的误读、歪曲,错误连篇,凡涉及庄子,几乎找不到一页没有歪曲或误解的。比如,她解释“旁礴万物以为一”说:“这个神人啊,他的道德啊,可以凌驾万物之上,将万物融合为一体。旁礡,就是磅礴。连叔用了一个流动人心的词:‘旁礴万物’,其实,就是让自己成为天地至尊。这种磅礴万物不一定借助神仙功力,这往往指的是我们的内心。”(P25)这则话表明,于丹根本不懂庄子之意。“旁礴万物以为一”本是指物我浑然一体、天下大同的境界,以此,庄子又如何期望“凌驾万物之上”、“让自己成为天地至尊”?在解读庄子论人生短暂“若白驹之过郤”时,于丹如是说:“人生百年。我们生命里面的这一段光阴,跟整个时间的流程相比,是微不足道的。用庄子的比喻来讲,‘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好像是一匹白马从门缝里跑过去,那样倏忽一瞬一样。”(P77)一匹马(无论黑白),如何“从门缝里跑过去”,而且还是“那样倏忽一瞬”?常识告诉我们,无论在庄子的时代,还是我们的现实,这都是不可能的!这大概只有在“于丹心得”的“天堂”中可以实现。这种类似的错误,在于丹此书中不胜枚举,它们反应的不只是于丹是否懂得庄子的问题,而是以“传播国学”为使命的于丹教授是否懂得常识、尊重常识的问题。与其学理、常识错误相伴的是,于丹此书中的天女散花而令人应接不暇的语病。在上面引的这句话中,就有两个语病:“整个时间的流程”是什么?怎么计算?“倏忽一瞬”,“倏忽”和“一瞬”都是指一刹那间,即知觉中不能再分的最小时间单位。“倏忽一瞬”,难道还有“绵绵一瞬”? 在《于丹〈庄子〉心得》中,对孔孟老庄诸子思想的张冠李戴和错误嫁接,也时常令人惊怖啼笑。在此书第54-55页,于丹两次讲“儒家追求‘杀生而取义’”。此话令我惶然若丧,以为自己往昔对孔孟所知根本错了,因为“杀生而取义”翻译为通行白话,就是“反生命恐怖主义”。重温《论语》和《孟子》,才知于丹教授将孔子说的“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和孟子说的“舍生而取义”(《孟子·告子》),窜讲为“杀生而取义”,生生将儒家的“仁义”学说篡改成“恐怖”学说了(当然,还如蒙牛公司在“特仑苏牛奶”中添加“OMP”一样,于丹教授在这个“于丹心得”的创新命题中添加了佛教的否定性用语“杀生”———佛教反对“杀生”)。在《于丹〈论语〉心得》中,开篇一章的标题就是“天地人之道”,这是把学生子思的思想安到了先生孔子的头上。孔子(《论语》)讲“天道”、讲“人道”,但是不讲“地道”!“天地人之道”出自子思所著《中庸》,是对孔子“天人之道”的发挥,所谓“人与天地参”;《易传》进一步阐发子思此说,所谓“兼三材而两用之”。在《于丹〈庄子〉心得》中,于丹教授故伎重施,在第10章“大道与自然”中,大谈庄子说“大道合乎自然”。在《庄子》一书中,“自然”一词出现8次,不仅无一次涉及这个命题,而且无一次以“自然”论“道”(大道)。老子曾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十三章》)一说。于丹所谓“大道合乎自然”,就是出于老子此说。她将它强加于庄子,只可说这是于丹教授“假李为庄”的“心得”。而且,明审的读者会注意到,“法”和“合乎”是不同义的,因此,于丹的“大道合乎自然”只是对老子的“道法自然”的貌合神离的戏仿。 钱穆指出:“循庄子之修养论,而循至于极,可以使人达至于一无上之艺术境界。庄生之所谓无用之用,此惟当于艺术境界中求之,乃有以见其真实之义也。”(《庄老通辨》,三联书店,2005年版)徐复观也说:“庄子不是以追求某种美为目的,而是以追求人生的解放为目的。但他的精神,既是艺术的,则在其人生中,实含有某种性质的美。因而反映在艺术作品方面,也一定会表现某种性格的美。而这种美,大概可以用‘纯素’或‘朴素’两字加以概括。”(《中国艺术精神》)钱、徐两先生所论,实为精辟之见。《于丹〈庄子〉心得》全书以“人生修养”为主题展开,但既无一处涉及庄子人生的“素朴的美”,更只字不提及庄子美学。这表明其作者于丹对庄子生命精神的根本隔阂。因而,韩美林质疑以周杰伦为偶像的于丹是否懂得庄子美学,不仅表现了韩先生对庄子精神的洞见,而且的确直击了于丹的要害。 概括地说,充斥《于丹〈庄子〉心得》一书的错误,表明于丹不仅在学理上根本未入庄子哲学堂奥,甚至其对庄子的皮毛之见,也是歪曲多于正识。退而言之,《于丹〈庄子〉心得》一书,言不成句,句不成篇,篇不成书,是一本无知无畏的愚乐大众的劣作。学术界对此书的严正批评至今不绝于耳,但于丹从无以任何方式在任何场合认错和道歉;两本错误累累的“于丹心得”反复重印,发行量巨大,于丹对其中错误却只字不改!于丹一再声称她“传播国学”奉行“三鞠躬一握手”原则。这就是:向古圣先贤一鞠躬,向读者观众一鞠躬,向媒体一鞠躬,跟与所有与其“探讨”的人一握手。(王志:央视访谈《面对面》)试问炮制如此“心得”而且拒不认错的于丹教授的“三鞠躬”可能有一丝诚意吗?如果古圣先贤有灵在天,将怎样应对这位于丹教授的鞠躬呢?我真不知道孔子会有如何态度,但我可猜想庄子的笑纳。庄子认为道无所不在,甚至“在屎溺”(《庄子·知北游》),“以道观之”,他必笑纳于丹的鞠躬和《于丹〈庄子〉心得》。 真人:庄子人生哲学的精义 老子与庄子,同以“道”为宇宙万物的本原。但老子主张“道法自然”,而庄子主张“法天贵真”(《庄子·渔父》)。老子的人生理想是以“无为”的自然态度“复归于朴”,即回复到原始纯朴的状态。庄子的人生理想则是“虚己以游世”(《庄子·渔父》),“乘物以游心”(《庄子·人间世》),从而实现“虚缘而葆真”(《庄子·田子方》)的纯美自由的境界。“朴”,实际上是退守无为的消极状态,亦即老子的“自然”;“真”,则是开放融合的积极状态,就是庄子的“朝彻”和“见独”,即体认我与世界本真的统一、融合。这种真的体认,落实于个体,是其生命最真实自然的表现,而且因其最真实自然,产生至深的感动和融合。“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同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庄子·渔父》)就此,庄子的宇宙论落实于人生论,而其人生论实践为他的既特立独行、又博大宽容的人生境界——“真人”境界。 因为“法天贵真”,庄子反对一切虚伪造作和趋炎附势之徒,他将贪恋权贵的名家惠施比喻为嗜吃死鼠的乌鸦,讥讽获得秦王宠惠而得意轻狂的宋国曹姓商人是秦王的“舐痔者”。他一生贫困,但为了保持自我的纯素的自由,拒绝楚王请其做相的邀请,并以“曳尾涂中”的水龟自喻。庄子又曾描写道:“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庄子·养生主》)所谓“神虽王,不善也”,是指恬然生息于水泽的雉鸡悠然自得,自然显出尊贵威仪,而非刻意为之。这实在就是庄子纯素的人生美(真人)的自我写照。庄子的“真人”人生和哲学,对于我们今天过于功利的社会和人心,实在是一剂清凉至纯的仙药。但一经于丹们的媚俗愚乐的手艺调配,这仙药则变成了蛊惑人心的迷魂汤。因此,韩美林先生对于丹的正言批评,是对借庄子愚乐大众的于丹们的一个棒喝,实在来得必要、及时!公开正言批评于丹的韩美林先生,就是当今难得的一位庄子式的“真人”艺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