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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诊病”:贾宝玉和王熙凤患的是斑疹伤寒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11-28 00:00于哲学网发表

 

 



    《红楼梦》中有一回,写贾政之妾赵姨娘,因自己不得志,便与马道婆串通,对贾宝玉和王熙凤二人使用魔法。马道婆收了赵姨娘的银两等,便剪出两个纸人,写上宝玉和凤姐的生庚年月,又铰了五个青面鬼,用针合钉在一起。随后作法,使贾宝玉和王熙凤暴病,几乎死去。最后还是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出现,将贾宝玉身上“宝玉”通灵,好不容易才解救了两人性命。这便是《红楼梦》中的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通灵玉蒙蔽遇双真。”

     

      这一回的文字,人们一般都认为,这是旧时代迷信活动盛行的反映。“作法”“魇魔”云云,只是心理恶念愿望,没有什么真实的依据;有了这一回,恰恰应了人们对《红楼梦》“满纸荒唐言”,“假作真时真亦假”的评语。可是,贾宝玉、王熙凤在发病时的情形,却在书中留下症候,如发热,呓语,不省人事等等,从这些迹象,能不能寻出一点病理的缘由呢?学医出身,又是文学家、诗人的郭沫若,在上个世纪50年代中期,曾经对此作过一番探究。

     

      1956年元月,郭沫若在重读《红楼梦》时,对于第二十五回,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结合自己的医学知识,亲身体会,认为这一回中表现的内容,并非“荒唐言”,不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假语村”言,而是有根据的切实陈述。并由此写出一篇文章《〈红楼梦〉第二十五回的一种解释》。

     

      略微熟悉郭沫若经历的人都知道,他早年在日本,进的是九州帝国大学,专修的是医科,是严格意义上的“科班”出身。只不过后来过分钟情文艺,加上耳朵重听,难以用西医必须的听诊器问病,才放弃了医生职业。可病的一般机理,他还是十分熟悉的。再加上他自己曾经得过一场与《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里描述相似的大病,有切身体会,故此,在重读《红楼梦》时,从病理、病情的角度来研究这次看似荒唐的“魇魔法”之类,才算是探到了似乎迷信现象下面的事理真实。

     

      郭沫若首先研究了贾宝玉和王熙凤的病情:“贾宝玉的病是突然发作的,得病是在春天。”由此向前,熟悉本回的读者都知道,赵姨娘的儿子贾环,因心存嫉恨,故意用燃着的蜡烛倒在宝玉的脸上,蜡油烫起了一溜燎泡。可郭沫若认为:那并不是病源。根据后面的叙述,宝玉是突然病发的。他一下子叫起了“头痛”,又是蹦跳,口里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宝玉这边还没闹毕,凤姐又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犬杀犬,见了人瞪着眼就要杀人。等到将他们安置下去,“叔嫂二人越发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郭沫若加以分析:“如上所述,凤姐和宝玉是同时在春天突然发病,都没有前驱症,都发高烧,都有神经失常的症状,昏迷,谵呓。宝玉自诉头痛厉害,凤姐虽没有说,可能也是头痛的。两人又都养了33天,把病养好了。”郭沫若十分肯定地说:“我可以下出诊断:他们两人的病是斑疹伤寒。”

     

      郭沫若如何就下出诊断,认为他们两人患的是斑疹伤寒呢?斑疹伤寒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呢?原来,所谓斑疹伤寒,是一种由人虱传染的急性流行病。一般说来,体虱和头虱都可以传染。这种病原体,是以因研究斑疹伤寒,受到传染死亡的立克次博士名字命名的。它是一种微小的双杆菌,多数存在于体细胞之内。这种病的传染途径是由人体创口(即使这创口细微到肉眼看不见)与含有菌体的虱类接触;或由呼吸道吸入导致感染。主要病理是血管受损,周围发炎,引起血管栓塞,出血等。这种病,在当时死亡率相当高,在15%~70%之间;中年人死亡率尤高,男性一般高于女性。

     

      为了与《红楼梦》书里描述的情形对照,郭沫若还进一步介绍:这种病受感染后有8~12天的潜伏期;然后突然高烧,病人全身发抖,高烧要持续两个星期以上。发病46天,病人身上出现特殊红斑,略隆起,有豌豆大小。发疹期,中枢神经系统受到障碍,精神混浊,幻视幻觉,谵语,兴奋,脉搏频细,进入昏睡状态。发病时间一般在冬春两季。

     

      按照病理上的叙述,郭沫若认为:虽然原书叙述得不够严密,我们仍可以放心地下出诊断:那确是真性的斑疹伤寒。这病是从虱子传染来的,并不是由于“纸铰的五鬼”和马道婆的邪法。大观园里,在宁荣二府这样的富豪人家,怎么会有虱子出现呢?郭沫若认为,一种可能是外面人带进来的;另一种可能是凤姐和宝玉在外面沾染上了虱粪所致。郭沫若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因为书里第十五回,有“王熙凤弄权铁槛寺”的一节可以为证。

     

      那是秦可卿死了之后,凤姐负责办理丧事,把秦可卿灵柩运到铁槛寺停放。在送殡途中,凤姐带着宝玉和秦钟在一家农庄上歇过,又在水月庵住了两宿。郭沫若觉得:他们的病就是在这里传染上的。一个值得注意的证据,就是秦钟的死。秦钟死前,咳嗽伤风,饮食懒进,大有不胜之态。郭沫若以为:斑疹伤寒有8~12天的潜伏期,秦钟的这些症状,正是先前征兆。后来其父秦业发现儿子私情,打了秦钟一顿,自己气得老病发作,不过“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秦钟带病挨了打,不久便“不中用了”。根据突然发病,迅速死亡,时间在冬天这几点推判:“因而不必踌躇,可以断定父子两人都是害了斑疹伤寒。秦业死得那么快,那可能就是斑疹伤寒中最恶性的一种,所谓‘电击的出血型’,发病一星期就可以致死。”

     

      秦钟与凤姐、宝玉是一同外出的,郭沫若认为他们的病也是一次感染的,可是,秦钟却早早死了,宝玉与凤姐的病却迟了一年,这与该病潜伏期仅8~12天就太不相符了。郭沫若认为:“我看这并不是不能解答的问题。这是由于作者把凑集在一起的材料或生活经验,有意地加以裁截,把它分开来叙述了。这样把生活经验或前或后地加以适当地安排,正是富有创造性的作家的常用伎俩。”

     

      从文学创作的实际情况考察,郭沫若所作的解释的确可以寻出很多事例证明。

     

      在郭沫若看来,秦业、秦钟之死,与凤姐、宝玉的病恰好成了互证。他们同时得的真性斑疹伤寒,不过秦业、秦钟属于不幸者,而凤姐、宝玉就相当幸运了。在这里,郭沫若借用当时相当多红学家的看法:《红楼梦》是一本自传体小说,其中贾宝玉就是曹雪芹。照这样的观点推下去:“我看曹雪芹倒是一位幸运的人。他在十三四岁时得了斑疹伤寒而没有死,并没有什么并发症,很顺畅地‘三十三日之后,身安病退,复旧如初’了。(这日程和斑疹伤寒的完全复原相差不远。)

     

      在这里,郭沫若说得如此肯定,除去病理分析对照,他自己实实在在有过患此种病的亲身经历。那是在192712月,郭沫若本来是准备全家去苏联的,可是,突患重病,高烧,“脸色发红而带浮肿,两眼充血”,被医生确诊为“斑疹伤寒”。在上海住院两个多星期,“完全失掉知觉,不断地发出谵呓,时而表现狂暴”。最严重的时候,医生已关照其夫人“准备后事了”。郭沫若最终虽熬了过来,可并发了中耳炎,使原来就有的耳疾更加严重,最终导致无法行医的后果。所以,他不仅可以通过病理、病情研究,还可以通过亲身感受,为王熙凤、贾宝玉的病,作出一个较为恰当的判断。

     

      郭沫若说:“曹雪芹当然不会知道这种病叫斑疹伤寒,更不会知道这种病的病原体是立克次体,传染性相当厉害。这是时代限制了他。时代对于他的限制竟使他相信这病是由于马道婆的邪法,是由于赵姨娘的谋害。这样的封建意识是曹雪芹所表现出的他自己落后的一面。”郭沫若还论及赵姨娘,以及她被歧视的缘由:“我看,在这儿也很有可能是他发挥了作家的想象力,不免冤枉了人。马道婆是坏蛋是可以肯定的,赵姨娘之被人歧视只因为她是‘姨娘’而已。封建时代的人不责备男人纳妾而却鄙屑女人做妾。曹雪芹尽管是伟大的作家,在这一点上毕竟未能超越时代。”从这个角度来理解“赵姨娘”,郭沫若显得见解不凡。他超越了人因身份随之而来的贵贱观念,将人物放到一个平等的位置来予以评论了。

     

      郭沫若写这篇文章,除了为宝玉、凤姐诊病,还有什么意味呢?人们大都认为,《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可在第二十五回,写马道婆作法,什么“铰纸人”,“附五鬼”,难道就是“认真说鬼话”了?郭沫若从病人情况出发,通过上面论述,认为曹雪芹并不特别违反了他的现实主义手法,他的叙述依然是有根据的。这完全应该视为郭沫若对《红楼梦》研究的贡献。这当然得益于他科班的医学知识和切身感受。这是不是又从一个方面证明,一个研究家,具备更广博的知识,同时重视自己切实的人生感受,对事物的领会,就常常有更新的角度,更宽阔的视野,就较为容易得出近于实际的结论。郭沫若为文学人物贾宝玉、王熙凤“诊病”情形,大约可以说是这方面的一个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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