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风格严谨而平实,但绝不缺少文采。其语言讲求修辞技巧,颇具生动效果。现试就《汉书》中运用较多的用典、借代、委婉、比喻、引用等修辞手法略作阐述。 一、用典。《汉书》恰当的用典,使语言达到典赡之美。例如《刑法志》:“有司无仲山父将明之材,不能因时广宣主恩,建立明制。”“将明”一词出自《诗经·大雅·烝民》。《王莽传》叙王莽滥用刑罚:“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等。”“焚如”,见《周易·离卦》,班氏点明王莽将火刑称作焚如之刑,也是其机械效古之一证。 二、借代。《汉书》大量使用借代的修辞方式,同样值得注意。如《刑法志》叙秦始皇专任刑法,结果是:“赭衣塞路。”“赭衣”乃是以服饰代人,因古代囚犯衣饰以赤土染成赭色,故名。又如《杨恽传》:“恽家方隆盛时,乘朱轮者十人。”“朱轮”指王侯显贵所乘之车,因用朱红漆轮而得名,这是以事物特征突出的部分代整体,此处又以“乘朱轮”借指被封王侯。又如《王莽传》写王莽篡位之前的表现:“开门延士,下及白屋。”“白屋”即不饰以彩色的房屋,为平民所居住,因以借代平民或寒士。此处言王莽延揽人才,至于贫寒之士,以笼络士心民心。 三、委婉。如《霍光传》叙昌邑王刘贺称帝时的表现:“受皇帝信玺,行玺大行前,就次发玺不封。”“大行”本义即远行、一去不返,此处称刚死而未定谥号帝王之婉语。又如《东方朔传》载东方朔不拘小节之一幕:“先是,朔尝醉入殿中,小遗殿上,劾不敬。”此处“小遗”显然比“小便”委婉入耳。又如《苏武传》叙苏武归汉时:“单于召会武官属,前以降及物故,凡随武还者十九人。”颜师古注:“物故谓死也,言其同于鬼物而故也;一说,不欲斥言,但云其所服用之物皆已故耳。”不直言死而称之以“物故”,显然是一种婉语代词。 四、比喻。《汉书》之中运用各种比喻手法,使语言富于表现力。如《刑法志》述战国末年形势曰:“若秦因四世之胜,据河山之阻,任用白起、王翦豺狼之徒,奋其爪牙,禽猎六国,以并天下。穷武极诈,士民不附,卒隶之徒,还为敌仇,猋起云合,果共轧之。斯为下矣。”此段描写句式极整炼,语言多用比喻、形容,“豺狼之徒,奋其爪牙,禽猎六国”十二字中,连用三个比喻,将强秦肆其武力扫荡诸侯的情形生动展现于我们面前;又以“猋起云合”喻秦末反抗力量崛起之迅速与势不可挡。《何武王嘉师丹传》言:“关内侯师丹端诚于国,不顾患难,执忠节,据圣法,分明尊卑之制,确然有柱石之固,临大节而不可夺,可谓社稷之臣矣。”“武、嘉区区,以一篑障江河,用没其身。”以上比喻或生动浅近,或形象突出,均具有非凡的艺术效果。 五、引用。《汉书》引用前代语言材料不仅数量大,而且种类多,其中多载前代有用之文堪称其引人注目的一大特色而为前贤所关注,而大量歌谣民谚的引用,无疑增加了思想与艺术的内涵,更使语言自然而灵动,例如《外戚传下》:“(赵皇后)自杀。立十六年而诛。先是,有童谣曰:‘燕燕,尾涏涏,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这是对成帝及其皇后赵飞燕暴虐无道的辛辣无情的嘲讽与批判。《五行志中之上》载“成帝时歌谣又曰:‘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黄爵巢其颠。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班固自谓:“桂,赤色,汉家象。华不实,无继嗣也。王莽自谓黄象,黄爵巢其颠也。”它不但是西汉政权衰微的形象表现,而且也蕴含了特定时期的民心。《韦贤传》叙述韦贤四子的不同人生经历可谓饱含感慨:“长子方山为高寝令,早终;次子弘,至东海太守;次子舜,留鲁守坟墓;少子玄成,复以明经历位至丞相。故邹鲁谚曰:‘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引此邹鲁民谚,极为典型地反映了儒术成为统治工具、通经成为利禄之阶的社会下人们普遍的心理状态。 《王莽传》在刻画王莽的同时,也对依附王莽的卑鄙小人予以揭露。张竦、刘嘉之徒虽靠献媚而封侯,却也因此留污于青史:“莽白太后下诏曰:‘惟嘉父子兄弟,虽与崇有属,不敢阿私,或见萌牙,相率告之,及其祸成,同共雠之,应合古制,忠孝著焉。其以杜衍户千封嘉为师礼侯,嘉子七人皆赐爵关内侯。’后又封竦为淑德侯。长安为之语曰:‘欲求封,过张伯松;力战斗,不如巧为奏。’”王莽居摄时期,刘崇、张绍起兵反莽,兵败后,张绍从兄张竦(字伯松)恐惧于受累,遂与刘崇族父刘嘉主动请罪,获得王莽赦免后,张竦又代为刘嘉上奏,大肆谄媚王莽,二人竟因此封侯。对如此不择手段求取富贵之徒,班固并不直接加以评论,而只以此流行于长安的民谣予以冷嘲热讽,可谓痛快淋漓、言简意赅。 另外,《汉书》语言整饬,对偶、排比手法同样常见而不乏精彩之例。我们从《汉书》修辞艺术的简单分析中颇能窥见其文学成就之一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