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鸠图 赵佶 （北宋）

珍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南派”山水画开山之作、五代董源的《潇湘图》遭水浸后，举世关注。尽管这幅名画现已修复展出，但不少人还是要问：连安保措施一流的故宫博物院都出现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故，那么地方博物馆的古书画保管又会如何呢？一些历经沧桑的古书画被私人收藏后，又该如何保护？……

近日，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中国博物馆学会常务理事、北大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副馆长宋向光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馆藏古书画只要展出，就会受到各种不利因素的威胁，关键是及时发现，及时处理；同时他指出：对于私人收藏的古书画，要准备适宜的存放装具，要采取防霉、防虫措施。

启示：公众监督支持馆藏古书画

记者：故宫博物院不久前发生的“水浸《潇湘图》”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您如何看这次事故？

宋向光：应该说，这是一次遗憾的事故，是所有博物馆工作者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据说是展柜中的温湿度调节设施出了故障，冷凝水滴了下来，不巧落在展出的画卷上。实事求是地讲，博物馆藏品的展览是在文物的“保藏”和“分享”中间求得平衡的事。我去过故宫的藏品库房，那里的文物安全设施和存放设施是很先进的，保藏在那里的文物绝无虫咬水浸之忧。

文物摆放在展厅里，就要受到红外线、紫外线、相对湿度、温度、酸性气体、氧化气体、振动和灰尘等各种不利因素的威胁，甚至从库房到展厅的数百米的路程也充满了不测。但是，文物不能终老于博物馆库房中，总是要应广大公众需求公开展出。博物馆工作者会努力将可预见到的展出期间不利于文物安全的各种因素减少到最小，但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状况。我想，及时发现，及时处理，前车之鉴，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这是博物馆的责任。

记者：作为资深博物馆学家与文物管理专家，您从故宫的“水浸《潇湘图》”事件中得到哪些启示？

宋向光：我想有两点：一是博物馆要加强对文物展出安全状况的检查。不要以为使用了高新科技设施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故宫此次能够及时发现问题，及时处置，也反映了他们的管理效率。“保护和利用”是博物馆面对藏品的两难问题，博物馆希望利用最先进的设施来加强文物的安全，但最先进的设施恰恰存在着更大的不确定性，可能出现以前没有遇到过的问题；二是博物馆要加强与公众的沟通，要让公众了解博物馆的性质、任务和工作状况。博物馆不仅要管理好藏品，还要创造条件，让更多的人能够接触到这些藏品，能够利用这些藏品的信息改善自己的生活。通过沟通，公众也可以了解博物馆保护文物藏品的措施，不仅发挥监督作用，也要发挥支持的作用。

探讨：展出临摹品并非欺骗观众

记者：有些博物馆考虑到安保等原因，往往采用临摹品替代真品，这种现象一直屡见不鲜。我认为这种做法是欺骗观众，您认为呢？

宋向光：言重了。正如你所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文物安全是第一位的。在过去，因展览设施条件差，为防止环境因素对文物原件的损害，迫不得已使用临摹品。近年来，随着博物馆安全防护设施的完备，以及文物保护措施的加强，展出文物原件越来越普遍了。我认为，博物馆应该积极创造条件，争取展出文物原件，文物原件有助于强化观众的参观体验，加强观众的参观学习效果，加深观众对文物的喜爱和欣赏，也有助于观众提升文物鉴赏能力。

当然，为使博物馆收藏的珍贵书画延年益寿，它们公开展出的时间是要受到限制的，每年或者几天，或者几周，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出于保护文物的考虑，有时可能要使用高水平的仿制品。为满足观众欣赏这些藏品的需求，在原件退库保养期间，不得不采用高水平的仿品。当然，如果从欣赏的角度，当人们看到这些高水平仿制品时，特别是艺林高手的临摹之作，不仅可以观赏到原作品的情态，还可以感受临摹者的个性风采。

记者：您认为博物馆应如何合理利用馆藏书画才能让这批文化遗产发挥其应有的功用？

宋向光：展出是利用馆藏书画的重要手段，但不是唯一的手段。随着印刷术和数字技术的发展，人们可以从不同侧面来揭示书画的文化、艺术、历史、工艺、社会等方面的内涵，也可以从不同尺度来观赏和考察画作。印刷术可以让人们将几可乱真的书画仿制品悬在自己的案头，数字技术让人们在电脑屏幕上逐毫米的审视书画作品。还可以运用数字技术，去除历史给书画蒙上的昏暗面纱，展现其照人的光彩。此外，博物馆可以让这些书画走进人们的生活，除原样复制外，让人们装点居室，还可以撷取书画中的精妙部分，装饰在形形色色的日常生活用品上，让人们时刻感受到美，展示着美。

保管：

书画夏冬尽量

不要抛头露面

记者：有人认为：国画不同于其他画种，“干了湿，湿了干”很正常，您赞同这种观点吗？

宋向光：有道理。其实，历史上的收藏并没有现在博物馆的恒温恒湿保藏条件，基本上是在自然状态中存放。书画多是纸张、丝绢的材质，它们会呼吸，会随周围环境的干湿而吸纳或释放水气，周而复始，就是所谓“干了湿，湿了干”吧。

记者：毋庸讳言，相对陶瓷、玉器、石器等文物而言，古书画的保管条件相对苛刻，那又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宋向光：谈到文物的保管，要注意这是一系列活动的集合。首先，要明确保管文物的目的和目标，就是为什么要保管文物？保管的方法只是实现这些目标的手段。博物馆对保管文物的目的，首先是要维护真实的历史，尽可能保持文物的历史状态，体现文物是历史的载体，要认识到文物是人的社会活动和创造力的产物。不仅要保护文物本体，更要保护文物所体现和承载的人的活动的印记；其次要保护文物的价值，保护体现文物价值的物质表征，还要注意体现当代人价值观在文物上的投射，关照当代人通过与文物的互动所体现出来的自我认知；其三，还要为子孙后代保留一些有助于他们发展的文化和精神依托，让他们通过文物来感知和稳固民族文化的根基。所以，博物馆对各类文物都要精心管理和维护，尽可能延长文物的存世时间，尽可能使文物保持可以被利用的状态。

记者：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尽可能延长文物的存世时间，尽可能使文物保持可以被利用的状态”呢？

宋向光：文物保管是一个系统工程，包括文物信息的采集、文物的存放和文物的利用等工作。通过保管让众多的文物条理化、秩序化，通俗地说，就是要有条有理。要根据文物的种类、质地、时代等基本要素，建立文物藏品的管理文档。民间收藏也要注意文物信息的采集和管理，要记录文物的基本信息，如名称、质地、尺寸、特征、来源等，要保留文物的影像资料，对文物绘图或拍照，拍照时要采取规范的角度和位置。

书画的存放要注意适宜的温度和相对湿度，在南方潮湿地区可以把书画放在密闭良好的箱柜囊匣中，并放置适量的防霉、防虫剂。在夏天和冬天，尽量不取用古书画。取用时，最好戴干净的细布手套，展开和收拢的动作轻缓平和。观赏书画时，不要让日光长时间照射画面。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博物馆对不同材质文物的保护条件有了更准确的了解，如纸类和纺织品要保持适宜的相对湿度等。

支招

个人藏品可托专业机构保管

随着艺术品市场的升温，古书画也在拍卖行等场所频频亮相，然后进入“寻常百姓家”。可是，不少藏家买回书画后就开始发愁——不知如何保管，常被霉变等搞得焦头烂额。

对此，宋向光表示：对于私人收藏的古书画，首先要详细记录与古书画实物、来源有关的信息。其次，要准备适宜的存放装具，如箱柜囊匣等，要有防霉、防虫的措施。另外，存放地点一定要有安全防护措施，防盗、防火、防水、防鼠。要定期察看保存状况，在气候适宜的时候，通风换气，避免日光直接照射。最重要的是要听取文物保护专业人士的科学建议，请他们对古书画的保存状况进行全面的检查，必要时，请专家重新装裱。如自己不具备适宜的保管条件，可与博物馆、档案馆等专业机构联系，委托他们代为保管——现在有许多公办博物馆、档案馆愿意为公民代管文物收藏。

传统的做法是：每当秋高气爽的时节，收藏家都要把书画拿出来，或悬或展，其主要目的就是要去除长期存放积聚的湿气。在书画装裱时，更是要用到大量的水，用来清洗画面、去除旧裱、粘贴新裱。由于国画材质和材料的特性，它们并不是憎水和怕水的。当然，如果将书画长期置于湿度很高的地方，很可能会发霉，或者引来蠹虫，这会对书画造成致命的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