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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经与“招女婿”——兼论《西游记》的作者问题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6-04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大家都知道八戒是高家的招女婿,但常忽略了这是他的二婚。八戒曾自我介绍说:“原有个卵二姐,他见我有些武艺,招我做了家长,又唤做‘倒踏门’。不上一年,他死了,将一洞的家当,尽归我受用。”八戒曾有刚出猪胎就“咬杀母猪,可死群彘”的前科,卵二姐“不上一年”就死了甚可怀疑,但妖怪界历来弱肉强食,没人来管这等闲事,于是八戒又当上高家的招女婿。八戒入赘后干活挺卖力,自以为有功,便渐渐露出猪精嘴脸,丈人又嫌他的饭量太大,要休他。八戒怎能容忍,他干脆将高小姐搬到后院,与高家断绝关系,自己还常回福陵山,“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直到孙悟空把他抓出来,一起保唐僧去西天取经。

       

    待收了沙僧,取经队伍算齐全了,师徒四人都知道取经艰难,但没想到离开流沙河后的第一难,竟是遇上了“招女婿”。那一夜借宿在莫家,莫家主妇待师徒四人坐定便直奔主题:她丈夫已死,有三个女儿,“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她还介绍说,家中有良田千顷,家畜无数,有“一生有使不着的金银”。其他三人不受诱惑,八戒却心动了,可是他没当上招女婿,反而被“绷在树上,声声叫喊,痛苦难禁”。原来,这是观音菩萨设局考验师徒四人取经意志是否坚定。

       

    观音这件事做得有欠妥当,万一四人没通过考验,精心挑选的取经班底在一夜间变成“招女婿”团队,佛祖的颜面将置于何地?在读者看来,除了八戒,其他人都无须考验,而八戒一碰就出洋相,不考也罢,可是菩萨对这支取经队伍却总是不放心。有一次孙悟空请她帮忙除妖,她说“待要着善财龙女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你见我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那有工夫又来寻你?”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悟空在背后骂观音“该他一世无夫”,这显然也是他尚须接受考验的证据。在这点上,八戒与观音的意见一致。有次鼠精化成美女,自绑在树上哄唐僧来救,悟空认识是妖怪不让救,八戒就说悟空另有图谋:“他打发我们丢了前去,他却翻筋斗,弄神法转来和他干巧事儿,倒踏门也!”

       

    对观音来说,最需要考验的还是取经队伍的领导唐僧。唐僧前世就犯过错误,他原是如来二徒弟金蝉长老,可是有次如来讲法,他居然睡着了。不像孔子批评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也就算了,佛界的定性是“轻慢佛法”,罚下凡经受磨难,所以取经途中会“遇妖精就捆,逢魔头就吊”;而既然成了凡人,就会有凡心,于是“招女婿”也成了考验项目,更何况金蝉长老投胎时又出了问题。当时陈光蕊应试中了状元,跨马游街时被殷丞相的小姐抛中绣球,当即“入相府成婚”,成了招女婿。按照礼法,他该禀报母亲后再正式成婚,不该如此速配。父亲当过招女婿,儿子就被打上了问号。天竺国的公主“高结彩楼,抛打绣球,撞天婚招驸马”,唐僧就对悟空道:“我想着我俗家先母也是抛打绣球遇旧姻缘,结了夫妇。”还是凡心未泯。据此看来,观音招女婿的主要目标是唐僧,而非自己撞上去的八戒。这次唐僧表现不错,但考验项目还不能取消,从作品描写来看,实际上是在不断强化。

       

    唐僧师徒来到西梁女国,国王欲以一国之富招唐僧为婿,并讲明自己退位,成婚翌日就请唐僧“改年号即位”,是个实职实权的国王。唐僧不受诱惑,通过了考验,本不是考核对象的八戒却被考垮了:“忍不住口嘴流涎,心头撞鹿,一时间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不觉的都化去也。”他自告奋勇地提出“留我在此招赘”,但遭拒绝。天竺国也是以一国之富要招唐僧为婿,而且是以公主抛绣球的方式,让唐僧重走父辈之路。这公主是妖精变的,但即使是真的,也动摇不了唐僧西行的决心。出洋相的又是八戒,他为错过机会而“跌脚捶胸”,否则“一绣球打着我老猪,那公主招了我,却不美哉,妙哉!”唐僧这两次表现都不错,可是观音考验还远不止于此。

       

    西行途中要招唐僧为婿的还有木仙庵的杏仙,她纠缠的举止还较温柔文雅,那蝎子精强逼成亲可就是凶相毕露了。悟空一时拿蝎子精没办法,没想到观音却会不请自来,指点救助方案,但偏要拖到第二天早晨才来,显然是要考察唐僧这一夜的表现,考验不过关她就不来了。悟空也是如此,他劝八戒先别忙着救人,他要变成蜜蜂先去考察师父,“若不乱性情,禅心未动”再去救,否则“就大家散伙”。唐僧被鼠精抓去时,悟空仍然心存疑虑:“我师父被他这般哄诱,只怕一时动心。”就连太白金星也以这般眼光看待唐僧,他还对悟空说:“那妖精把你师父陷在洞中,莫说成亲,若有个喜花下儿子,也生了一个小和尚儿”。作品中也常写到对唐僧的尊重和爱护,但实际上佛界与天庭对他的评价似乎并不高。总算唐僧争气,以行动换来了称赞:“好,好,好!还是个真和尚!我们救他去!”最后唐僧功德圆满在西天受封时,如来还重提旧事:“因为汝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故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一切的根源都点明了,就因为上课打瞌睡,付出的代价可够大的。

       

    围绕“招女婿”的事件已经够多了,可是作者意犹未尽,还不肯停笔,于是牛魔王也成了招女婿。牛魔王原与铁扇公主是夫妻,后来“有百万家私”的玉面公主“访着牛魔王神通广大,情愿倒陪家私,招赘为夫”,还为此向铁扇公主缴纳了大量钱财:“牛王自到我家,未及二载,也不知送了他多少珠翠金银,绫罗缎匹。年供柴,月供米,自自在在受用”,原来她用钱买断了牛魔王。这段情节实属赘笔,即使要写牛魔王与铁扇公主已分开,也尽可写成是他另找新欢,可是作者偏要将他写成招女婿。又如白骨精变成小媳妇哄骗唐僧,本来直接说给田里干活的丈夫送饭就尽够了,可是作者硬让她说一通什么父母“恐老来无倚,只得将奴招了一个女婿,养老送终”之类的话;白骨精又变成老汉哄唐僧说寻找女儿,也是从“止生得一个小女,招了个女婿”说起。白骨精老缠绕着“招女婿”不放,其实还是作者在念念不忘。当写到万圣龙王偷祭赛国宝塔上的舍利时,说他是与九头驸马合谋,而作者给九头驸马安排的身份,赫然又是“招女婿”。

     

    从第十三回启程西行到第九十八回到达西天,那八十六回中有十八回的篇幅、前后共十个故事涉及招女婿,频率如此之高,显然是作者有意而为之,而且他的写法与态度也甚可玩味。“招女婿”是男子就婚于女家并成为女方家庭成员,其出现原因是女方需要劳力和养老接代,而男子则因家贫无力娶妻。招女婿又有改为妻姓与不改姓两种,俗称分别为“死招”与“活招”。封建社会里通常是女子出嫁,男子入赘就难免招来异样目光。连姓氏都得改的“死招”自不必说,就是不改姓的“活招”也易遭人轻视。因家贫不得已入赘颇值得同情,但这种同情也给招女婿带来很大的精神压力。《西游记》里的招女婿却较另类,并无因家贫而入赘者,八戒与牛魔王更纯是因贪恋女色与财富,作品中更无“死招”的例子。现在无法得知作者为什么要写这许多招女婿,又都写成这样的类型,但明显可以体会到的是,作者描述时一有机会就要揶揄、调侃、讥笑乃至挖苦,语气则是轻慢与不恭敬。

       

    经上述分析后,可以进而考察这部小说的作者。当年鲁迅与胡适认定吴承恩是作者,就是明天启年间《淮安府志》中他名下有《西游记》一书,学术界后来也一直奉此为定论。二十多年前章培恒先生质疑此说,但遭激烈反对。多年来《西游记》与吴承恩已交融在一起研究,一旦证实吴承恩不是作者,多年的研究心血岂不就要付诸东流?这可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学术成果乃至学术生涯价值的保卫战。可是无论如何反对,总有三条总绕不过去:无法否认《淮安府志》著录《西游记》时未说明其性质;无法证明《千顷堂书目》将吴承恩的《西游记》归入地理类是错误的;无法指责根据《淮安府志》与《千顷堂书目》的著录判断吴承恩的《西游记》是游记的逻辑是错误的。现在还可以为这“绕不过去”再增加一条,因为吴承恩的父亲吴锐就是一个招女婿。

       

    吴承恩的《先府君墓志铭》中有这样一句话:“弱冠,昏于徐氏。徐氏世卖采缕文縠,先君遂袭徐氏业。”文中提到吴承恩自己的措词是“娶叶氏”(以下均引自该文),对父亲的表述则是“昏于徐氏”,这是招女婿的委婉说法,吴承恩不愿写“入赘徐氏”的苦衷大家都能理解。正因为是招女婿,吴锐就继承了徐氏家业,做起了丝线绉纱的买卖。吴锐生于天顺五年,开始做生意应是成化年间,这时弃儒经商是遭鄙视的举动,不到迫不得已,世代儒门的吴锐如何肯做这等事?须知其祖吴铭做过余姚县训导,其父吴贞则任仁和教谕,已是二代教官。吴锐很小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梁氏带他回家乡,“家世儒者无资,且颠沛宦游,归益贫”,连书都读不起,几年后才送去社学。逢年过节时学生们都“持钱物献社学先生”,贫穷的吴锐只能两手空空,于是“社学先生则勤勤教诸学生书,不教先君书”。也正因为穷,吴锐弱冠后入赘徐家。此后,吴锐的经济状况明显改善,后来甚至还能“置侧室张”,吴承恩即为张氏所生。吴锐经营徐氏家业时,有很长时间被人看不起,吴承恩将原因归于他“木讷迟钝”,但明摆着却又无法明写的原因,则是吴锐是徐家的赘婿。

       

    由《永乐大典》的节录与朝鲜的《朴通事谚解》可以知道,在被作集大成式的改编前,《西游记》的结构框架已基本定型,故事要素也已大致到位,但某些情节的添加或改动、人物形象的鲜明丰满、叙述的幽默风趣、调侃意味的浓重,特别是“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特色的凸现,则是最后改订者的功劳。这位作者不是新写一部《西游记》,而是在已有基础上再创作,因此招女婿的故事在再创作工作中所占的比例就相当大。吴承恩在那篇《墓志铭》中抒发了对父亲的深厚感情,以及自己无法排遣的隐痛,他刻意避开招女婿之类的字眼是情理中事。如果吴承恩是小说《西游记》的作者,他会隔三差五地写上一段招女婿的故事吗?倘若招女婿的情节原已存在,再创作者只是作了曲折丰满式的重写,那么对父亲身世同情与理解的吴承恩,会对作品中的招女婿们如此这般地尽情揶揄与挖苦吗?父亲的影子还在眼前晃动,他能下得了笔吗?吴承恩当时已是有一定声望的士绅,即使退一万步作假设,即吴承恩真的写了小说《西游记》,那么他立即会因那些招女婿的故事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对照他父亲的经历,这样写作可不是一般的不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他将不齿于士林,根本无法在社会上立足,他那本《西游记》也实在不可能被《淮安府志》著录。

       

    我们还是不要将《西游记》的著作权判给吴承恩吧,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因平白无故地被诬为不孝而辗转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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