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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陈寅恪传》的一处错误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5-14 00:00于哲学网发表

  问过大陆陈流球姊妹、访问过钱锺书之后的增订本。生平特爱读传记的我,能捧之于手,真是我辈读书人的福气啊。

  然而,该书78页云:“但陈寅恪未及誊录《元白诗笺证》,忽于1944年年底,目疾转剧,左眼忽也不能见物。当即入成都燕大校址对面的存仁医院医治,住三楼73室,由陈耀时大夫于十二月十八日动手术,未能治好,可能因手术不佳,反而造成以后到英国医治之困难。”

  此处所云为陈寅恪动眼疾手术的大夫是“陈耀时”,显然是一处错误。

  请看《吴宓日记》第九册(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3月第一版)1944年12月25日所记:“探寅恪病。逢陈医检查其病目。陈医名耀真,乃陈美宝之兄,美宝已嫁多年,有三子女,今居澳门云云。”

  吴宓所记医生姓名极是。这不仅因为吴宓自1919年结识陈寅恪于美国哈佛后,即视之为终生挚友、知己,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见到比吴宓记述陈寅恪1944年底此次眼疾手术更为详细的第一手史料了。请看:

  “宓访寅恪于广益学舍宅,始知寅恪左目今晨又不明,不能赴宴。而夫人与长女亦皆病。”(1944.12.12)吴宓作为昆明西南联大本年度的休假教授,自昆明抵达成都后,在燕京大学和四川大学兼职授课而踌躇满志,原本要宴请陈寅恪全家,却忽遇陈寅恪目疾。

  12月14日,陈寅恪住院,至1945年2 月3日,吴宓离开成都而赴陕省亲,吴宓共到医院探视陈寅恪至少27次(有时一天居然去两次)。住院当天即写道:

  “寅恪以目疾,驻陕西街存仁医院三楼73室。宓1-2往探视,久陪坐谈。其新病之左目,瞳孔之内膜已破,出液,不能辨视清晰。而鑑私述医言,谓必将失明云云。宓深为忧伤。”(1944.12.14)

  陈寅恪住院的第二天,吴宓早晨为陈寅恪曾购买过面包,探视而送去;下午:“4:00再探陈寅恪病,以万元付寅恪作家用(越二日,未用,退还。清。)”

  吴宓作为本年度教育部批准的休假教授,除了带薪(西南联大)休假外,又在燕京大学(其薪水和陈寅恪相同)和四川大学兼职,同时可以拿到三份教授的薪水,手头刚刚较为宽裕,想真诚地帮助“天其废我是耶非”、“妻儿何托任寒饥”(陈寅恪《目疾久不瘉书恨》句)的挚友,却遭到陈寅恪的委婉拒绝。

  由此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史家陈寅恪传》中的附录四《关于陈寅恪在英治眼医学报告书》中,曾提到胡适:“他还于百忙中请人去银行买了一张一千元美金的汇票,请全汉昇带给陈寅恪,更见他的人情味,而这人情味在他的一生中是始终如一的,也是胡博士相当不平凡的一面。这则附录也可作为《陈寅恪与胡适》的外一章。”(见252页)

  雪中送炭而相当不平凡的,除了胡适之外,当然还有吴宓!而且据我的推测,陈寅恪以其性格,曾拒收吴宓送来的钱,肯定依然会拒收胡适送来的钱——这也是汪荣祖没有交代的下文。同时我也为吴宓报不平:以吴宓和陈寅恪50年的真诚友谊,特别是1949年至1969年这一段坎坎坷坷的经历,《史家陈寅恪传》中并不缺少《陈寅恪与胡适》这样次要的篇章,唯独缺少的正是《陈寅恪与吴宓》这样重要的篇章啊。当然,史家汪荣祖1997年之前,还未能读到洋洋洒洒而弥足珍贵的20本巨册《吴宓日记》,这大概也是史家的急躁和无奈吧。

  陈耀真,乃何许人也?

  陈耀真(1899~1986),广东台山人。1927年获美国波士顿大学医学博士学位。1929年被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威尔玛眼科研究所聘为研究员。1934年回国,任山东齐鲁大学医学院眼科教授兼主任,抗战期间随大学内迁四川成都,任华西大学医学院眼耳喉鼻科医院眼科教授。1950年后,任广州岭南大学医学院和中山大学医学院教授、协和医学院眼科教授,并兼任广州中山医学院眼科医学院名誉院长。晚年倡议创办中山医科大学中山眼科中心,任名誉主任。1986年病逝于广州。

  陈耀真是我国现代眼科学奠基人之一,一生勤奋而功绩辉煌,也曾做过许许多多成功的眼病手术;然而,在抗战最艰苦的时期,为一代史学大师陈寅恪做眼疾手术,却以失败告终。

  我手头并没有汪荣祖此传的其他版本,尚不知此一错误,系自汪荣祖,或北京大学出版社编辑校对之误,以俟方家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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