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何许人也?她是北宋末年开封城中的名妓,因与宋徽宗有过一段风流韵事而被骚人墨客曼吟低咏;韦太后何许人也?她是宋徽宗的妃子、宋高宗赵构的生母。一个是承欢卖笑的青楼女子,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两人地位相去何啻霄壤!在江山易祚、国破家亡之际,一个宁肯玉碎,不为瓦全;一个忍辱含垢,苟且偷生,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李师师是开封人,本姓王,因父母双亡,被一李姓歌妓收养,便冒姓李,人称李师师。长大后不但风流玉立,艳若桃李,且歌喉婉转,端的是声透碧霄,音贯九重,在诸教坊中独领风骚。崇宁、大观间,正值豆蔻年华的李师师已经名噪京师了。宋徽宗本是猎艳好手,李师师很快便成了他的猎物,于是名花解语,金屋藏娇,香温玉软,极尽缱绻。尽管后宫佳丽三千,粉黛如云,但徽宗视之皆如粪土。《大宋宣和遗事》说李师师曾被册封为李明妃、瀛国夫人,史学大师王国维则说宋徽宗嫖娼是真,但李师师从未进过宫廷。
可惜乐极生悲,好景不常,“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宣和七年(1125年)冬,金人牧马南寇,四郊多垒,边圉孔棘,李师师慷慨解囊,将徽宗前后所赐金钱悉数捐入官府,以助军饷,并弃家为女道士。金兵破汴,主帅挞懒知师师花容月貌,便指名索要,欲献给金太宗。师师“乃脱金簪自刺其喉,不死,折而吞之,乃死。”(《李师师外传》)一代名媛就此香销玉殒。被囚在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的宋徽宗得知消息,不禁涕泣不已。《三朝北盟会编》一书则说,金人攻破汴京后,大肆勒索金银,李师师也未能幸免,“尚书省直取金银指挥奉圣旨……赵元奴、李师师、王仲端曾经祗应倡优之家,并萧管、袁陶、武震、史彦、蒋翊五人、筑毬郭老娘逐人,家财籍没。”李师师于混乱中飘然南下,流寓江浙,仍以卖唱为生,“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墨庄漫录》)宋人刘子翚《汴京纪事》诗云:“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年动帝王。”尽管李师师落魄天涯,花憔柳悴,但这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气节,确实可圈可点!
韦太后则是另一种情况。她也是开封人,作为金朝的俘虏,被押解至上京(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洗衣院充作奴婢。新愁耿耿,幽恨茫茫,无奈之下,韦太后嫁给了盖天大王为妾。盖天大王赛里本名叫完颜宗贤,与海陵王同为丞相。托名为辛弃疾写的《窃愤续录》云,绍兴年间,钦宗被拘押在上京一寺中,一日,他偶然“于壁隙中遥见韦妃同一官长偕行,身旁有一人抱三四年小儿,皆胡服,每呼韦妃为阿母,于是帝知韦妃已为盖天大王妻也”。这则记载并非空穴来风,向壁虚构。只因赵构当了皇帝,堂堂天子之母曾经失身再嫁,未免贻笑天下,因此官私史乘都讳莫如深。《呻吟语》一书为韦太后辩解说:“韦后北狩,年近五十,再嫁虏酋,宁有此理?虏酋舍少年帝姬,取五旬老妇,亦宁出此?”又说“粘罕编造秽书,诬蔑韦后、邢后”。乍看起来,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但仔细推敲,又有可商兑之处。第一,《开封府状》说韦太后北上时38岁,而据《宋史·后妃传》推算为48岁,即使《宋史》所说不误,也不能证明韦太后未再嫁。因为女真人风俗不同于中原,不甚讲究老稚妍媸之别,更何况金人达官显宦以宋朝女子为玩物,始乱而终弃之,年龄偏大也无妨。第二,上京洗衣院实乃金人官方妓院,韦太后既入其中,不可能冰操独守,失身在所难免。同入洗衣院的钦宗朱皇后因不堪凌辱而投水自尽,韦太后则以忍辱而独存,既已失身,何妨再醮?《金史·太宗本纪》载:“诏以昏德公(即宋徽宗)六女为宗妇。”高宗皇后邢秉懿天会九年为金太宗生子,被封为建炎宋国夫人,见于金人诏令;金熙宗封徽宗之女宁福、金福等帝姬为夫人,亦有史可稽。《燕人麈》一书说,宋朝“妇女分入大家,不顾名节,犹有生理,分给谋克以下,十人九娼”。韦太后再嫁盖天大王,亦非不可能之事。第三,徽宗之女柔福帝姬亦嫁盖天大王,与韦太后同事一夫,后乘隙逃回南宋,韦太后返朝后,说此女是假冒柔福,高宗立即诛杀。《随园随笔》一书说:“柔福实为公主,韦太后恶其言在虏隐事,故亟命诛之。”这才是事情的真相。第四,《呻吟语》引天会八年七月金太宗诏书云:“□□□□用邀宠注,比并有身,叛奴赵□,曲加荫庇,免为庶人。”方块中缺文依次指邢皇后、韦太后、赵佶(徽宗),因避讳而删。有身即怀孕。次年又有诏云,邢、韦二人“各举男子一人”,“赵□、赵□让美不居,推类赐类,可赐时衣各两袭。”缺文指赵佶、赵构父子。这也可印证韦太后确曾失身再嫁。堂堂太后,不顾廉耻,苟且偷生,在气节上竟比不上青楼女子,北宋焉能不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