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学技术日益完善、工业化进程迅猛发展的时代,人们似乎被迫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无可归复的道路,向着统一的一条路径集体前进。所有的国家用同一种工业化标准,如GDP、销售额、一系列的经济数字等指数来作为现代化的价值符号。从哲理上说,这是多元化的国家、民族以普适的价值标准当作自我生存的参照坐标。世界各民族的生活背景和时空看似多样化,但他们的发展路径却是单一和线形的。而这种现代工业的发展方式,是源于西方文化中主客体分离、自我超越以及一元扩张的文化理念,乃至形成了今日用“增长”、“进步”和“发展”的单维方向的思维标准来引领工业进程永不停息地扩充、壮大。 现代文明的核心理念就是“超越”,它是工业发展的符号特征和路径方向,和农业文明的相对静态的模式完全不同。工业要讲数字增长、市场扩大,其思想基础和思维方式就是“超越”。但笔者认为,现代文明不断超越、膨胀的思想趋向不能代表当今世界的普适价值,并且这种现代化的思维方式和发展模式存在诸多弊端,需要用农业文明的中庸之道来作为参照,加以反思和调适。 那么,什么是中庸之道?中庸之道,是我国古代儒家思想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程子“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中庸之道是从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的生存背景中诞生的一种哲理思维。农业生产讲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们通过生命感官的直接体验和长期实践,而形成了平衡协调、兼顾整体、全面统筹的思维方式,并衍生了主客体统一式的“合理”、“和谐”、“适宜”的中庸价值标准。这和西方主客体分立的对象化的“竞争”、“超越”、“更新”等价值标准截然不一。 首先,从中庸的横向内涵来看,中庸之道追求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现代与传统的兼顾,同一与多样的结合。从自身的内在机理出发,兼顾环境和背景,根据不同的形势和时空作出富有弹性而又缜密的选择。它的归依点不是外在的主客体分离的绝对形式,而是本我内在系统的生命和谐,与外在客体的协调统一。而西方用工业化作为现代化的普适标准,并且其它国家也以西方为参照当作自己的是否“现代化”的坐标。将西方工业文明的标准作为最高法则和教条,盲目与西方接轨,照搬西方的社会发展模式,而不以本国国情作为社会整合的依据。其实现代化的涵义很广,包含经济、人文、思想等等,它不一定等于工业化。而且现代化的价值标准应该是多样的,其核心理念是从人性出发,切合不同群体价值趋向,根据本民族的生活方式和价值信仰选择自己合适的现代化蓝图,而不能用西方的工业文明作为绝对的标尺。照搬西方工业文明的发展道路,既是自卑的盲从,也不符合自我的传统信仰和真实需要,这样的发展道路只会被动地追随别人,也会由于传统与现代的分化、对立而激发许多社会矛盾,例如,亚洲金融风暴引起发展国家的震荡,反映了发展中国家盲从西方道路所产生的经济泡沫;还有塔利班以及基地组织在中东以及世界地区的恐怖活动,正是象征激进传统势力与所谓“现代文明”的对抗。故工业化不是现代化的绝对尺度,现代化的方向是多种多样的,要借鉴中庸思想去平衡自身需要与当前环境,调适外部背景和内在价值结构。所谓工业的增长和指数只是参考的因子和选择项,而非绝对的目标。现代化思维方式的真谛是“合理”与“平衡”,所谓“增长”、“进步”和“发展”都是手段,而不是理想和目的。每个民族应该根据自我的需要,以“合理中庸”作为判断方式来确定自己的现代道路。 第二,从中庸的纵向内涵来看,中庸之道讲究适宜,合适,合理,不偏不倚,不走极端。“提升”,“超越”,“扩大”并不是最高价值,它们和“降温”,“简化”,“缩小”是等价的。这些所谓的“进步”与“倒退”是一种方式,而不是目的。而中庸的目的是“中”,“合宜”,“平衡”,这才是生命最高价值。其出发点是以人本为核心,以生命主体为主轴作为对外选择的考量标准。是以生命主体的周期变化而作出动态灵活的行为选择,而西方工业文明则恰恰是以相对静态标准来定位人与社会的发展,以消费市场的扩大和生产规模的膨胀作为不变的发展依据。它过于倚重工业的发展形式而逐渐脱离了生命主体的和谐生存。工业文明的无限扩张违背了客观资源以及人类生命系统有限性的原则。如果以自我超越的发展观来主导现代文明,那么不仅会突破客观世界资源的极限,打破自然生态的均衡;而且会诱导人的感官欲望和功利精神的片面膨胀,使人的全面性发生倾斜,压制了人另外层面的人文精神、理性思维和主体意识,导致人更加依赖技术规范、数据模式以及工具模型,变异了生命的常态,丧失了自由意志。变成让工业形式来选择人的生存状态,而不是以人性为标尺来主导工业形式的变化,这是违背中庸之道的。 人的生命感官和自然资源是有极限的。超越正常状态,突破极限,只会导致系统的毁灭。而工业文明是非自然的生产方式,工业产品是无生命的人为构造的无机物,它是脱离生命系统的范畴。工业生产需要市场,而市场具有无限性,工业文明的发展方式是基于人面向市场的扩张意识而不断地扩大再生产,呈现一种无止境的单维扩充态势。这种发展态势与生命系统的有限性和循环性是矛盾的。所谓物极必反,过犹不及,当它发展到一个极端就会走向事物的反面。现代文明的主导思维需要另外一种中庸回归,需要注重整体、均衡协调的思维来对其进行整合。 第三,工业文明为我们带来了单一的进化标准,形成先进与落后的概念。按工业文明的思维,人类应该无限地超越既定的现实成果,从落后到先进。其实落后与先进都是相对的,且衡量先进和落后的标准,只是把西方工业的发展作为唯一标准,它不具有人类意义上的代表性。判断进步与落后,不能用工业指数、经济数据作为最重要的标准参照。人们不必非得用所谓“超越”、“革新”来作为自身的价值趋向不可。有“超越”必须有“回归”;有“革新”必须有“固守”;有“上扬”也必须有“沉淀”,有“进”也必须有“退”,人类生存方式是相对变化的,动态的,其变化方向不一定非要按照某一个轨迹不可,我们应该让自己的生存路径更宽泛和多元,给自己更多的选择空间和回旋余地。没有必要用所谓“进步”、“革新”的“超越增长”作为自己的唯一方向。只要是符合自身的需要和内心的呼唤,哪怕是选择“归复”、“消解”,只要是切合自身的意愿和追求,都是合理的。根据不同的情势作出动态的选择,用“合理”取代“超越”才是以人为本、和谐协调的发展之路。这正是中庸的真谛。何况,先进的标准是没有限度的,如此无限地发展必然会超出生命系统自然和谐的状态,以及自然本质的心理结构。现代文明中的突破、进步、超越、革新等观念已经严重压制、淹没了节制、平衡、消解、回归的价值。这种没有理性坐标规范制衡而无休止地提升的发展方式远离了生命本真的意义和自然常态的规律。 其实,生命最高的价值和意义是和谐与平衡。和谐与平衡是生命的终极意义和有机体的最佳状态。一旦世界和人类没有单维的膨胀,恶性的内耗;没有分裂、争斗和外在的压迫及矛盾的冲突;只有高度的圆融和谐,协调统一;那才是世界和生命的理想状态与归宿,也是人生存的最好目的和意义。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区分不在于高与低、先进与落后、崇高与通俗;生命的追求和目的并不是要外在地提升到某个层次和高度。平衡才是其意义和价值的归宿和终极理想,是获得安顿与满足的主客体统一。一个朴实的农民不需要过多么富足的生活,一亩三分地和老婆孩子热炕头已经足以使他满足。普通的市民只需要有个稳定的劳动保障就可以安心地度过一生。每个层次的人们安守于平衡的生活状态,各归其位,就构成了和谐的社会结构。而现代文明的发展观却打破这个平衡,它以“进步”和“成功”作为一元普适的绝对理念权威,让各个阶层的人整齐划一地为这个理想目标而追寻和争夺。人们不再安守于平衡的现状,各阶层的价值理想不再多元化,大家都投入对外在成果的追求。但“进步”和“成功”是相对的,它是建立在多数人的“落后”和“失败”上,而且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只能满足少数人。而现代文明的发展思维却让所有人都陷入无止境的竞争和内耗,人与人以及国与国之间的冲突对立加剧,社会结构承受剧烈的震荡和撞击,如果不以中庸之道纠正和调适,必将导致其无法负荷而崩溃瓦解。 笔者认为,现代的科学的发展观需要以注重整体平衡的中庸之道来引导现代工业文明回归生命的常态。工业文明发展路径是定向的,线形的,无限地超越过去是它的本质属性,所以工业文明的路径是一条走向极端的不归之路,没有回旋的余地与调和的空间。而中庸的理念和内涵是非常宽广,它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其变化方向是非定向,多元化的。从空间的横跨性看,它能作为区域,民族与整体环境整合协调的思想基础,从时间的纵深性看,它能摆脱外在形式客体对主体的定位方式,转换视角换而以主体人性的标准来定位社会形式的发展,用“平衡”,“中道”,“合理”作为最高标准,凌驾于“超越”,“奋进”,“刷新”之上。从“高”与“低”,“大”与“小”,“进”与“退”,“先进”与“倒退”的狭小对立的二维空间里解脱出来。“前进”,“倒退”,“静止”都是等价的选择项目,关键是以“中庸”作为出发点来决定选择其中的一项,只要是合乎中庸的“平和“,“适宜”,就是以人为本的合理方式。现代工业文明需要站在它的对立面对自身进行反省和批判。我们应以中庸的思维来对单维的片面的超越发展观进行节制和制衡,避免其走向极端和反面。何况,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人们对于工业文明,外在技术越来越依赖,将技术作为神灵和最高的主宰,工具理性渐渐取代人文价值。人们倾向于以数字和模型来解释并改造这个世界。但数字化,技术化的工业世界并不代表生命群体的本真内质。工业技术只能指导相对静态,单纯而又具有固定模式结构的物质群,而更广泛的鲜活生命群体需要用更复杂的人文理性,更丰富向度的思维体系,更灵动弹性的哲学理念来把握面对这个系统的大千世界。笔者认为,中庸具有两重性价值:一是“和”,一是“中”。“和”具有横向的价值意义,讲求调和,协调,兼顾统筹,综合和谐。对于如何把握面对工业文明的普遍性与人文自然的特殊性的矛盾具有重要的思维启迪与价值指导的意义。而“中”具有纵向的价值意义,它体现了生命体系发展的内在规则与生命生存变化的最佳状态和适宜的位置,“中”是生命体生存发展的最终归宿,它对现代文明如何变化发展的道路轨迹具有深远的启示智慧。用兼顾对立,调和整体,圆通融合的中庸哲学组织协调好工业技术与自然人文的和谐统一;用中和,适度,不偏不倚,过犹不及的中庸价值信仰来确立现代文明未来的发展方向和路径。 和谐与平衡不是绝对的,而是是相对、动态的。如同运动时有平衡,静止时也有平衡;春夏秋冬虽然四季迥异,却能在变化中实现自然生物的和谐,万物不是一味地永生壮大,而是在带有循环式生息的节律中延续,在成长、衰竭、繁衍、消亡中与大自然保持动态而又默契的平衡,这也蕴含了中庸的意味和生命永续的特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