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谢泳近来在台湾出版著作《何故乱翻书》,此书系他在内地出版《杂书过眼录》的姊妹篇,无奈内地出版人大多不看好此书,幸有台湾出版人很感兴趣,于是得以出版。在这书的后记中,谢泳特意向这位名为蔡登山的出版人致谢,“感谢蔡登山先生的厚爱,这些短文章能以现在这个样子面世”。恰巧,近日读到北京师范大学朱金顺先生的文章《〈打开尘封的书箱〉后记》,也提到了这位蔡登山先生,从未在台湾出版过著作的朱金顺在蔡登山的帮助下,出版了他的《打开尘封的书箱——新文学版本杂话》,在此文中,朱金顺也不免有一番感慨:“海峡那边的蔡登山先生,他不仅愿意出版这册杂谈新文学版本的小书,还不止一次地用电话催促我,叫我快编书、快交稿。” 这两个关于出版的小细节引起我对蔡登山的兴趣,在《开卷》杂志朱金顺文章后面附了关于他的著作的出版信息,也才知道蔡登山所经营的出版社全名为台北市秀威资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他热情引介出版的两位内地学者谢泳和朱金顺,都是对于现代旧版藏书颇有心得,也都是钩沉旧籍史料的高手,由此忽然想到近来在《万象》、《书城》、《温故》、《老照片》等书刊中依稀有蔡登山的文字,于是立刻翻箱倒柜,果然搜罗到若干他的文字,大都是关于现代文人研究的随笔。这次重读,方才觉得他的文章功底颇深,几乎都是建立在对史料爬梳的基础上,许多文章皆能够从细微中剥去历史的尘埃,焕发出新鲜的色彩。最近读到他的文章《遗落的明珠:寻访三十年代的女诗人徐芳》,得知在海峡彼岸还隐居着一位曾受过胡适器重的现代女诗人,恰好又在《书城》杂志上读到上海学者陈子善的《我所知道的女诗人徐芳》,得知在此之前蔡登山曾发微掘金,写有关于徐芳与胡适交往的文章《师生之情难“扔了”?》,也获知徐芳尘封了近七十年的著作《中国新诗史》和《徐芳诗文集》也都在蔡登山的努力下在他的公司出版。由此足可见他能够热情出版谢泳和朱金顺两位学者的著作,大约是惺惺相惜的缘故吧,因为以我的猜测,这种著作即使在台湾大约也是缺乏商业价值的。 我颇为喜欢阅读这些具有第一手资料的文章,因为作者常常能够抉隐发微,如侦探高手断案,读来十分痛快。但这些文章的写就常常颇为困难,每个论断都要有可靠材料支撑,否则一个环节断裂,则所有的推断都没有意义了。这不但是辛苦的劳动,也需要耐心和智慧的精神付出。我将散落在杂志上的蔡登山文章逐个阅读之后,真有些相见恨晚。于是在书店购来他于去年6月在内地出版的《百年尘埃:张爱玲〈色,戒〉》。《百年尘埃》通过对张爱玲的小说《色,戒》的研究,层层剥离出小说虚构的人物原型,他以为小说《色,戒》写易先生与王佳芝,其实是了断自己与胡兰成一段失败的情缘,他详细论述张爱玲对于这之间的微妙关系的复杂心情,为了剥离她自己的身影,居然将小说在胸中酝酿修改几达三十年之久。 读完此书,可以发现蔡登山对于张爱玲及其著作的熟悉,特别是其中对张爱玲的喜爱之情洋溢字里行间。他是台湾较早研究张爱玲的学者,在此书出版之前还曾有著作《传奇未完——张爱玲》,为了写作张爱玲的研究著作,蔡登山在进行史料钩沉之外,还亲自到张爱玲生活过的地方去寻访与体验,这些都使得他的研究推断更多几分烟火气息和历史的真实质感,我在读蔡登山的《百年尘埃》时,一下子就被书开头时对张爱玲生活环境的描述所吸引,由此也更深地理解了张爱玲和她笔下的作品。 十多年前,蔡登山就曾是台湾一家名为春晖电影公司进行电影企化和制作的经理人,他曾制作了以探寻现代文人作家为主的《作家身影》系列记录片,其中就包含有作家张爱玲。我在网上查阅了他制作的这十几位作家名单,其中还包括有鲁迅、陈独秀、胡适、曹禺、吴宓、钱锺书、徐志摩等现代文人,这些记录片据说后来又被他改写成著作出版,受到很大的欢迎。 如此以来,蔡登山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逐渐地清晰起来,诸如出版人、学者、电影制作人等身份,但我以为,无论是从事怎样一种职业或者工作,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国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