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科学时报》针对自然科学界的状况,发出了“渴望”真正学术批评的呼声。其实,社会科学界的情况何尝不是如此。在这里,多年来对此也总是呼之者有之,而应之者寥寥。目前学界是真正到了痛下针砭的时候了,否则,这里的不正之风和腐败就会成为不治的顽症。 别的不说,就单看近些年学术“包装”造假现象吧,事态变得越来越严重。手法多种多样,五花八门。现在,由作者或编者出面,请人写书评,进行“包装”的,相当普遍。问题实质倒不在“请人写”上;如果给人自由空间,请人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学术批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溢美,不夸饰,也指出难免的瑕疵和缺点来,这本来亦属正常。问题在于,不单单是“请人写”,而是靠亲朋好友、师生之谊,“请人吹捧”,搞不正之风。更令人作呕的,还有自己给自己写书评的,只不过拿去请人签个名,冒充他人而已。最近,听学界朋友讲到这样一件事:某编辑前去请名人写书评,得到的回答是,“没读过这本书”。回绝之意很明。但这个编辑却立即从包里掏出一篇写好的书评:“请签个名就行了。”被请托的老先生面有难色:“这怎么行!”于是乎,编辑大人又来了第三招儿:出手往桌上拍了1000块钱。这可惊呆了老先生,待定下神儿来,方挥挥手,下了逐客令:“去,去,这可不行!”这位编辑三攻而未得手,只得灰头土脸地溜之乎也。 看看,目前一些人,就是这样对著作搞请托,做“包装”的! 不久前,甚至连在《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2008年1月3日)上也出现了这种“包装”造假的事情。事情原委是这样的:一篇原在国内已经发表过的类乎综述性的文章,经作者请俄国学者翻译后,投稿寄给《莫斯科大学学报·历史版》(2007年第4期)发表了,这本来也还是无可非议的。不过,该大学学报历史版编者对我国学界情况还是了解一二的,因此,需要引起读者注意的是,人家在发表此文时,做了相当审慎的、不无深意的编辑处理:首先,特意加了一个副标题:“一个中国史学家的看法”(准确翻译应是如此);与此同时,在文章之首,即在编者按的位置,把俄文译者“推介说明”的数百字,加了一个小标题:“译者的话”(或可译为“译者按”)。这是译者对该文所涉课题在中国学界研究情况的说明,和对这位“著名”中国作者职务和身份的介绍。下面有译者本人的署名:“哲学博士”某某。值得注意的是,在正文最后,该学报还打破通常做法,别有深意地特别标识了一个“附言”:“2007年2月9日投稿编辑部”。 看了莫斯科大学学报对该文所采取的这种特意编排处理,明眼人一目了然这篇文章的来历和性质:该文系投稿而来,有俄文译者的推荐说明,文章提供的是“一个中国史学家”的“一家之言”。应该说,这是清楚而毫无疑义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篇文章,经过这家“机关报”的转载,又特加该报自己的“编者按”,同作者一起,进行四层“包装”之后,最后竟变成了如下情状: 首先,一个普通的“译者按”,被国内这家机关报特加的“编者按”,说成了是“在国际学界有影响的”莫斯科大学学报的“按语”。 其次,把投给国外刊物的这篇“投稿”,经由这家报纸向国内读者的“推荐”,又说成了是“在国际学界有影响的”莫斯科大学学报的“转载”。 还不只此。第三,经此一转载,莫斯科大学学报上原有的副标题——“一个中国史学家的看法”不见了。指明题目范围和性质的副标题,对于正文的重要性,是人所共知的;删去这个副标题意味着什么?同“译者的话”(在这家机关报上公然被说成了是莫斯科大学学报的“编者按”)对照起来,就俨然由“一个中国史学家的看法”,变成了“绝大部分中国学者”的观点。 第四,借此转载之机,俄文“译者”兼推荐者的身份、头衔也被改变了:原自署“哲学博士”的这位俄国学者,又被加了头衔,改了专业,说成了是“俄罗斯科学院哲学研究所首席研究员、历史学博士”。在这里,译者本人自署的“哲学博士”被改作了“历史学博士”,译者本人不愿使用的另一身份,又被特意强加上了。众所周知,由“首席研究员、历史学博士”所写的有关本专业的推介之文,同属于非专业的一个普通“译者”所写的几句话,这在学术分量上是大不相同的!故意作此改动,究系何意?人们一看即明,无非是借抬他人吹嘘自己。 把在国内已经发表过的几乎同样内容的一篇文章,通过“出口转内销”,竟是劳心费神如此,采取上述四层乔装伪饰,在该报上炫耀成了一个十分醒目的大标题:“《莫斯科大学学报》转载我学者文章”。在这里,我们不禁要提出一个多数读者都会怀有的疑问:该文从俄文文本转到中文文本,上述的一些乔装变化是怎么发生的?是该机关报编辑部收到的中文文本就是如此,还是由编者这样编排处理的?如果属于前者,那是有关当事人有意所为,但编者也有失察之责;如果是属于后者,那编辑应当承担向读者提供不实信息之责,理应发文给予公开纠正。 这里还要提出一个问题:一篇学术文章,为什么要如此绞尽脑汁,进行这样周详细密的“包装”?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不能不让人推想,通过这种学术“包装”,是追求“学术外”的某种东西。并且,人们还会发问:搞学术,而心不在学术本身,却在“学术之外”;这种“心不在焉”、“心在学术之外”的学术,难道是真正的学术吗? 做学问,原本是老老实实的事情,其宗旨就是“求真”二字。一是,要“求”研究对象之“真”;二是,要“保”研究成果之“真”。如果作为研究成果的学术著作失了“真”,那么请问,作为学术著作内涵的研究对象之“真”,何以承载?如果学术著作“真”之不存,那么,研究对象“真”之焉附?如果说商品之类、各种物件,哪怕是像书籍的外在形式——封面装潢等,可以包装的话(但也不可过度包装),那么,对学术著作本身的内容、性质、评价等等,难道可以搞“包装”吗?在这里搞“包装”,乔装作假、难道能保持“求真”这一学术宗旨吗?“求真”这一学术的本义和宗旨一旦丧失,“学术”本身还有存在的价值吗?因此,“包装”造假,这是一个攸关学术生命的重大问题,是保持学术本真的大敌,深望引起学术界有关方面和广大学人的重视,从根本上加以纠正和杜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