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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历史的另一种功能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3-24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史久远,则灭亡之难”,说的就是这一意思。所以,要想征服一个民族,最有效的途径是消解其历史,使其失去记忆,失去精神的栖居之地。正如龚自珍所说:“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灭人之枋,败人之纲纪,必先去其史;绝人之材,湮塞人之教,必先去其史;夷人之祖宗,必先去其史。”后来章太炎将其概括为:“欲灭其国者,先灭其史。”因此,在传统志士仁人眼里,历史与一个民族的命运是密不可分的。文天祥在宋朝灭亡之后,曾对蒙元大臣自豪地说:“一部十七史从何说起!”在他看来,只要历史没有被消解,一个民族的精神魂魄就仍然存在,而该民族的复兴也就有希望。到满清入主中原之时,黄宗羲更是发出了“国可灭,史不可灭”的呼喊,把历史作为保族保种的关键。所以,当清朝开馆修史时,一直与满清王朝处于对抗关系的黄宗羲却派遣弟子万斯同和儿子黄百家不领衔,不受禄,以布衣的身份入馆参预《明史》的编修,其目的就在于使民族的历史得以保存,为民族的复兴留一份希望。

  二是治国之需。历史是一个永恒的舞台,自人类产生以来,在这个庞大的舞台上曾经上演过无数兴衰存亡的活剧,堆积了极其丰富的经验教训,因而成为历朝统治者珍贵的政治遗产,是他们治国安邦、统治百姓的重要借鉴。司马迁写《史记》,将“通古今之变”作为一个重要原则,已经揭示出历史的治国功能。而唐太宗李世民对历史的这一功能则说得更加明确:“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北宋司马光修史,则“专取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体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目的在于使皇帝通过观览此书,能够“鉴前世之兴衰,考古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得舍非,是以懋稽古之盛德,跻无前之至治,俾四海群生,咸蒙其福”。而宋神宗在阅读此书之后,的确获益良多,因其“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于是赐其书名曰《资治通鉴》,将历史的治国功能扬举到空前的高度。

  三是明辨是非,惩恶扬善。“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秉笔直书一直是中国史学的优良传统。而所谓秉笔直书,说得具体一点,就是明辨是非,惩恶扬善。至孔子修《春秋》,创春秋笔法,于一字一词中寓褒贬,充分发挥出历史的惩恶扬善功能,故孟子曰:“孔夫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司马迁于《史记·太史公自序》中援引董仲舒的话说,《春秋》之旨在于“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这说明《春秋》批判的对象并不限于“乱臣贼子”,“无道”的“天子”也同样是历史贬惩的对象。后代史家也大多能自觉地维护和发挥历史明辨是非、惩恶扬善的功能。陈寅恪在《赠蒋秉南序》中说:“欧阳永叔少学韩昌黎之文,晚撰《五代史记》,作‘义儿’、‘冯道’诸传,贬斥势利,尊崇气节,遂一匡五代之浇漓,返之淳正。”即便是国破家亡之际,史家也不肯放弃历史明辨是非、惩恶扬善的功能,黄宗羲在送其弟子万斯同入京修《明史》时曾赠诗云:“四方身价归明水,一代奸贤托布衣。”希望万斯同在编修《明史》时能够努力坚持历史明辨是非,惩恶扬善的功能。而万斯同本人也的确以此为己任,他在解释自己为何要主持《明史》的编修时就说:“我所以要作(明史)总裁,是惟恐众人分操割裂,使一代治乱贤奸之迹,暗昧不明。”

  以上有关传统认定的历史的三大功能,都是从群体、从类的角度去认识、理解历史的,强调的是历史的社会功能。而在社会不断发展、演进的过程中,历史的这些功能也仍将发挥出巨大的作用。然而,当社会由传统进入到个体意识觉醒的当代,当人们不必再为衣食温饱发愁而对精神的需求更为强烈,普遍地追问生命的本质,深切地关注自我,尽情地享受人生的今天,仅仅关注历史的这些功能是不够的,历史还应该由社会、类的角度转向面对个体,将传统社会里人们没有予以充分注意的历史的另一类功能,即享受的功能充分地揭示出来,让历史从观念、书本中站立起来,直接面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为他们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送去精彩、欢乐和享受。

  历史是千百年来经无数人精心构建的辉煌殿堂,里面镌刻着人类的记忆、民族的诗篇,游动着精神的魂灵、先民的歌唱。而无数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故事,风流潇洒、令人着迷的人物,色彩斑斓、摇人心神的艺术作品,则布满其中的每一个角落,足以让人冥想神游、徘徊流连。因此,历史不只是心灵的皈依、智慧的源泉,更是精神的宝库、诗意的渊薮、艺术的大本营。当我们走进历史的殿堂之时,也就不能只是向其索取依赖和聪慧,更应该让心神在里面翻飞游弋,信马由缰地尽情享受。

  事实上,历史是可以被享受的。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之上,历史的遗迹星罗棋布,其中蕴藏着无数的珍宝,凝聚着丰厚的文化,哪怕是随手拾起的一块陶片,它也能向人们讲一则令人感慨唏嘘的故事,唱一曲让人沉醉的歌。而在各种各样的博物馆里,更是珍藏着历史留给我们的无数奇珍异宝,徜徉其间,能够使人的精神与历史交汇、心随古人游走,亲切地触摸到历史的真实及其脉搏的跳动,达到一种物我两忘,“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境界。还有汗牛充栋的历史典籍,翻开其中任何一页,都可以从字里行间中见到光亮,发现欣喜,即便是夜阑人静时清茶一杯,闲对古人,也能享受到心灵的愉悦和超然。

  只不过,尽管历史无私,能毫不吝啬地向每一个生命敞开其宽大的胸怀,但对于历史的享受也并非随意可得,而是必须具备如下前提:一要对历史有深入的了解,唯有深刻地了解历史,方可贴近历史、理解历史,才有可能拉起历史的手与之攀谈对话、端详欣赏。二要“心远”,即将心从世俗名利中挣脱出来,投入到精神领域的追求之中,只有这样,才可能有精力去寻觅到历史的“真意”,探究出历史的妙趣。三是具有艺术的心境和审美的眼光。陈寅恪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审察报告》中说:研究历史,“必须具备艺术家欣赏古代绘画雕刻之眼光及精神”,必须“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研究历史如此,享受历史亦然,唯其如此,才有可能从悠远的传说、凝固的器具、枯燥的文字记载中发现美丽,获取诗意,享受到历史的丰富和多彩。 (作者单位: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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