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店里看到一套总名“国学文库”,品种繁多的新版书。尽管仅露出书脊,已经占了书架的一层,恐怕尚未出完;在“出书难、卖书难、买书也难”的今天,竟然有如此庞大的“文库”集合出版,大约是看准了市场需要吧;无须怀疑,这个图书市场的预测就建立在“国学”二字上。冷落了多少年的“国学”,如今又成了时髦。 扫视了上架的“国学文库”各本书脊,却有了些疑问。 通俗小说如《说岳全传》《儿女英雄传》也列入了“国学文库”。前者明白如话,后者使用了许多京白,要读懂它们何须“国学”知识,读过以后恐亦谈不上获得什么“国学”基础,倘若因此说谁谁谁读了它就进入了“国学”殿堂,那不是太容易了吗? 古文今译如《白话史记》《白话聊斋》亦列其间。司马迁的《史记》是“无韵之《离骚》”,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为一代名著,前者之作为“国学”读本应无可议,后者似乎也是,尽管勉强一点,而白话译本岂能等同于原著?比方说,傅雷先生译巴尔扎克,译品臻于一流,人们读傅译能说是读法文原著吗?古文今译无论怎样高明亦应作如是观。 “国学”书,自然少不了儒家典籍。但是,读《论》《孟》,读《诗》《书》,读《易》《礼》《春秋》,未必就是修习“国学”。明清时代的童生应科举考试,都须读经,如此方能应对经义考试和写八股文代圣人立言,设若这就可与治国学同论,那么众多应试的士子无论进学(取中秀才)与否,更无论再捷与否,都是国学大家或小家了,历史上有那么多的国学家,有谁信得? 写到这里,我必须为自己先前对于侈谈“国学”的时风识之粗疏表示不安。拙作《这也国学,那也国学》(2007年12月11日“笔会”)认为把旧时童蒙书看作“国学”读本,把琴棋书画的爱好当成“国学热”,大有神魂颠倒的样子;而为企业家开国学班,无异于让他们以极有限的精力去求必须穷一生时间攻读的学问。今见“国学文库”,始知在某些热心人看来,治国学已有了更为便捷的办法,不仅不一定要读经,甚至童蒙书当读与否也可斟酌,读几本通俗小说,看一点白话译文,已是通向“国学”的门径了。这使我大开眼界:莫非“国学”之兴只在旋踵之间?可是继而一想,“国学”如此易为,还能成为一门仰之弥高的学问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