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 П.В. 科普宁是苏联时期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他一生共发表了200多种作品,始终坚持唯物辩证法就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观点,积极倡导“科学研究的逻辑”,从而开创了富于特色的“基辅学派”,为俄罗斯科学哲学的兴起规定了基本的方法和内容。
[ 关键词 ] П.В.科普宁,俄罗斯,科学研究的逻辑,科学哲学
Abstract:P.V.Kopnin is a remarkable Marxism philosopher of Soviet, he insist epistemology lead on philosophy all the time, and have put forward original opinion and view in Initial philosophy and logic of scientific research, he have stipulated initial research contents , research way even future developing direction for philosophy of science of Russia, As a philosopher, he is the most important pioneer of philosophy of science of Russia.
Key words: Russia,philosophy of science, P.V.Kopnin, Marxist epistemology, the logic of scientific research
一、П.В.科普宁和“基辅学派”[ ]
巴威尔•瓦西里耶维奇•科普宁(Павел Васильевич Копнин),1922年1月27日出生在莫斯科州拉缅斯克区格热尔村一个农民家庭,1939年中学毕业后考入莫斯科车尔尼雪夫斯基文史哲研究所(МИФЛИ),从此走上哲学研究之路。
1941-1944年,П.В.科普宁参加了伟大的卫国战争,1943年在莫斯科大学哲学系恢复学业并于战后接受完教育。1947年,他考入莫斯科教育学院研究生班,在Б.А.福赫特(Б.А.Фохт)教授的指导下研究逻辑,完成了副博士论文《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在有关判断的本质的学说发展中的斗争》并通过答辩。在联共(布)直属的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室作了一段高级研究员之后,他被派到托姆斯克担任国立托姆斯克大学哲学教研室主任。在托姆斯克期间,他的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形式逻辑和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上,并参加了苏联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的博士生班(1953-1955年),于1955年通过博士论文答辩,论文题目是《思维形式及其在认识中的作用》。
1954-1957年,П.В.科普宁担任了苏联科学院哲学教研室主任和辩证唯物主义部主任等职务,在这一阶段,他的研究兴趣进一步集中到了认识论、辩证逻辑和科学方法论上来,发表了《假说在认识中的地位和意义》、《思维方式在认识中的关系》、《辩证法、逻辑和认识论的同一》等文章。
1958年,他来到了乌克兰首府基辅,起初担任基辅工学院哲学教研室主任,之后任国立基辅舍甫琴科大学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教研室主任,从1962年起担任乌克兰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所长,直到1968年被调回莫斯科。其中在1967年他被选为乌克兰科学院院士。
基辅10年是П.В.科普宁创作的高峰时期,他用俄语和乌克兰语出版了140种作品,其中包括《作为逻辑的辩证法》(1961年)、《假说和对现实的认识》(1963年)、《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导论》(1966年)、《科学的逻辑基础》(1968年)、《В.И.列宁的哲学思想和逻辑》(1969年)等。他始终把唯物辩证法理解为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和逻辑,强调它的方法论功能,认为哲学对专门科学的意义首先在于制定一般的科学方法论和具有世界观意义的基本准则,反对以任何形式复活自然哲学。
П.В.科普宁的这些观点与苏联当时哲学界的“正统”观点显得格格不入;之所以能被阐发,乃是恰逢其时。苏共二十大后苏联共产党在思想领域实行了某些宽松政策,即所谓的赫鲁晓夫“解冻”。1956-1964年,苏联哲学界突出探讨了作为一门科学的辩证法及其规律和范畴,加强了对列宁的辩证法、逻辑和认识论三者同一思想的研究。正是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П.В.科普宁才有可能按照列宁的主张把唯物辩证法理解为认识论,并结合最新科学技术成果开展科学认识论研究。
除了政治背景外,还有一个条件不容忽视,就是乌克兰首府远离莫斯科,意识形态斗争远没有首都那样敏感和激烈。根据В.И.申卡卢克(В.И.Шинкарук)的回忆,在斯大林时期,乌克兰科学院哲学所的工作者也遭到过镇压,甚至在“解冻”以前只有一个哲学博士继续工作;但是,当时乌克兰哲学活动的中心却在国立基辅舍甫琴科大学哲学系,那里培养出了众多富于才华、并接受过古典哲学、特别是德国哲学教育的青年,他们很容易接受非正统的思想。[ ]
正是“解冻”的大环境和基辅哲学研究的小环境给П.В.科普宁和他的创作队伍创造了一个发挥才华的余地。在他的带动和引导下,基辅哲学界形成了一个以“科学研究的逻辑”为主题的创作队伍,被称为“基辅学派”(Киевкая школа)。对于这个学派,当代俄罗斯学者给予了高度评价,现任《哲学问题》杂志主编В.А.列克托尔斯基(В.А.Лекторский)就说,在60-80年代苏联哲学中有不同的研究方向和学派,其中最有实力的学派在基辅,这个学派值得专门撰写文章介绍,它的思想需要研究[ ]。1965年,苏联科学出版社出版了由П.В.科普宁主编、以乌克兰科学院哲学所为主要创作队伍的论文集《科学研究的逻辑》。这本书几乎囊括了科学哲学的所有前沿问题,并从辩证唯物主义角度加以阐发,可以称之为俄罗斯科学哲学的第一座丰碑。乌克兰科学院和基辅大学遂成为苏联科学认识论研究的中心,造就了一批出色的研究者,包括М.В.波波维奇 (М.В.Попович)、С.Б.克里木斯基 (С.Б.Крымский)、П.И. 迪什列维(П.И.Дышлевый),以及В.И.申卡卢克、А.Н.罗伊(А.Н.Лой)等。
1968年,П.В.科普宁被调回莫斯科,出任苏联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所长,时年46岁。他如此年轻就担当如此重要职务,在苏联哲学史上是罕见的。同时,他还是苏联科学院通讯院士(1970年),《哲学问题》杂志编委(1963-1971年)。
但是这个时候,苏联政治又进入了新的时期。1964年赫鲁晓夫下台,勃列日涅夫开始了长达18年的统治。勃列日涅夫加强了对意识形态领域的控制,强化了国内的思想斗争,许多学者、艺术家因为思想或学术观点“不符合要求”而遭到批判甚至迫害——哲学界更难免其咎,内容斗争十分激烈。根据В.А.列克托尔斯基的回忆,当时青年人以极大的热情和希望欢迎П.В.科普宁的归来,但是被政治包围的同行却仇视他。在П.В.科普宁担任苏联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所长的三年中,差不多每个月都必须应付各种小把戏(мероприятие),那里散布着有关他个人作品和思想、有关他领导的研究所的各种谣言。他的《В.И.列宁的哲学思想和逻辑》就受到哲学界的反复讨论和审查,他因此遭到了各种各样的指责:修正主义、人本主义、认识主义……然后还在苏共中央的会议上加以“评析”,甚至还有哲学所的同事到克格勃那儿去“告密”[ ]。П.В.科普宁是个立场坚定的人,他从来没有因为各种指责而放弃自己的观点,但是1971年6月27日他的英年早逝,却不能不说与这莫大的思想压力有直接关系。
П.В.科普宁的逝世是苏联哲学界不可挽回的损失,越是到后来越显示出这一点。20世纪90年代,《哲学问题》杂志曾连续发表文章纪念和介绍苏联时期哲学家及其学术观点,其中就包括П.В.科普宁。这些纪念文章后来被收入1999年出版的反映苏联哲学发展历程的著作《哲学并未终结……》中,从而确立了П.В.科普宁在俄罗斯哲学中的地位和意义。
二、元哲学研究
П.В.科普宁的很大一部分研究集中在元哲学领域,论证了唯物辩证法的认识论本质。这一研究的开展离不开苏联哲学的整体背景。П.В.科普宁曾经写道:“……发展元哲学研究不仅有助于哲学知识的发展,有助于哲学知识愈来愈深刻地理解自己的对象,而且还有助于解决某些同当代社会世界观斗争直接有关的争论问题。”[ ]
这些“争论问题”无疑是指20世纪60年代以来苏联哲学对唯物辩证法本性的争论。在这一争论中,苏联哲学界形成了两派对立的观点,即“本体论派”和“认识论派”。本体论派代表了“正统”观点,把“整个世界”作为唯物辩证法的研究对象,强调了唯物辩证法的本体论功能,力图构建一个由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辩证逻辑和自然辩证法四部分组成的完整的理论体系;认识论派则把唯物辩证法理解为认识论,更确切地说,理解为科学认识论,反对复活自然哲学。这两派争论从20世纪60年代一直延续到80年代中期。П.В.科普宁是认识论派的代表,在哲学的研究对象和内容上坚决反对旧式的体系建设,强调现代哲学的认识论功能。
值得一提的是,П.В.科普宁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虽然他的观点处处以马克思主义经典言论为依据,但是他并不盲从或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独尊。他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仅仅是哲学的一个门类,“是以往哲学的继续,首先是唯物主义的继续”[ ],并承认前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当代资产阶级哲学的合理地位。П.В.科普宁的这一观点同其他教条主义相比显得格外大胆和清醒,这也反映了二战后苏联年轻一代哲学研究者的一般精神面貌。他们一般都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接受过系统的哲学训练,谙熟马克思主义哲学和近、现代西方哲学,他们的研究更加客观和现实,并密切关注现代科学对哲学的影响。
因此П.В.科普宁坚决反对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内进行任何形式的自然哲学建设。理由是,“在当今条件下,哲学无法把握所有的现象和过程,因为,第一,哲学不拥有各门科学用其研究自己对象的各种现代化的方法;第二,哲学已经不再是哲学,它已经变成不同专门科学的体系。来自哲学家方面的种种想洞察物质结构奥秘和生命有机体进化的企图,这只能导致复活业已过时的、将科学远远抛在后面的自然哲学观念。”“由此可见,哲学不是直接同事物和过程打交道,而是同关于事物和过程的知识、同科学概念和理论打交道,这就使哲学的本性及其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受到某种深刻的影响”[ ]
П.В.科普宁的这些论断同维也纳学派的领袖M.石里克(Moritz Schlick)的观点及其相似。M.石里克在《哲学的转变》中就提出:“过去时代最严重错误之一,是认为哲学命题的真正意义和最后内容可以再用陈述来表述,既可以用知识来阐明;这就是‘形而上学’的错误。”“我们现在认识到的哲学不是一种知识的体系,而是一种活动的体系,这一点积极表现了当代的伟大转变的特征;哲学就是那种确定或发现命题意义的活动。哲学使命题得到澄清,科学使命题得到证实。”[ ]
但是,П.В.科普宁的哲学观却不来自西方哲学,而是扎根于马克思主义内部,关于哲学的任务和使命是他对列宁的辩证法、逻辑、认识论三者同一思想的理解和继承。在列宁那里,辩证法始终是对历史地发展着的现实进行生动分析的一种方法,所以辩证法必然进入客观世界、进入到事物和过程的运行中去,把事物和过程当作自己的对象。同时,肯定辩证法同认识论、逻辑相一致,就要反对把辩证法说成是一种被现代化了的本体论,反对把辩证法说成是关于整个世界的科学(即早已过时的自然哲学)。辩证法与现代科学的关系就在于它作为一种科学的世界观,是科学认识的普遍方法,即根据对客观规律性的认识制定出思维和行动范畴的唯物辩证法。[ ]П.В.科普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把唯物辩证法理解为认识论,正如他所说,“当考察哲学在科学知识发展中的职能时,哲学就成为逻辑学;它作为一种科学方法引导科学的运动去发现事物和现象的客观本质”[ ] ,“唯物辩证法作为马克思主义逻辑和认识论,乃是对现代科学知识进行逻辑分析的哲学基础”[ ]。
П.В.科普宁的这一认识论观点马上遭到了本体论派的攻击。1970年3月,苏联科学院哲学和法学部组织了对他的《В.И.列宁的哲学思想和逻辑》的讨论,М.Б.米京(М.Б.Митин)、Г.В.普拉东诺夫(Г.В.Платонов)公开对他的观点提出了批评。然而,更多的学者包括Б.М.凯德洛夫(Б.М.Кедров)、Э.В.伊里因科夫(Э.В.Ильенков)、В.А.斯米尔诺夫(В.А.Смирнов)则站在П.В.科普宁这一方。
关于这场争论的情况早有专文记述,本文不再重复;但要强调的是,也正是在这两派之间的旷日持久的争论中,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才逐渐深入人心,并成为科学研究的逻辑的理论基础和苏联哲学的主流。
三、科学研究的逻辑
“科学研究的逻辑”(логика научного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是苏联人对卡尔•波普尔(K.Popper)的著作Logik der Forschung(1934年)的翻译,目的是探讨科学知识的增长问题,即研究如何获取和论证科学知识的机制和过程[ ]。
1962年5月,在基辅举行的首次科学研究的逻辑会议上,П.В.科普宁做了题为《辩证逻辑与科学研究》的报告,他提出:“在科学和科学认识对社会生活的作用不断增长的情况下,研究关于客观真理的认识的运动规律具有重大的意义……哲学的任务就是找到自己在科学认识发展中的位置。完成这一任务的主要途径之一就是研究认识本身、研究科学研究的逻辑。”[ ]1964年,他又在《科学研究逻辑及其基本概念》一文中进一步把科学研究的逻辑理解为“对主体在认识现实中取得新的科学结果的过程的分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