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魏了翁继承朱熹,兼重象数义理,以辞、变、象、占为《易》之纲领,力图融会程、邵易学。他深研邵雍易学,提出“性善之义具于《易》”,并对河图洛书、先后天易学源流及有关分歧作了进一步考证,得出图书相通的结论。魏了翁重世教,学术以济世为旨。
关键词:魏了翁; 易学; 图书; 象数
On WEI Liao-weng’s Yi learning
Abstract: Succeeding ZHU Xi’s thought, WEI Liao-weng takes both image-number theory and its philosophical connotations of Yi into consideration, and regards the remarks (affiliated to the hexagrams and lines), transformations (between the hexagrams), images and divination as the main aspects of Yi, attempting to fuse CHENG Yi and SHAO Yong’s Yi learning into one. He deeply studied SHAO Yong’s Yi learning, setting forth “the connotations of that human is innately good-hearted dwell in Yi”, and made further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He tu and Luo shu, prenatal and postnatal Yi learning, as well as on some related divergences. Then he reached the conclusion that He tu and Luo shu were interlinked. WEI Liao-weng paid attentions to moral edification and aimed at benefiting the world by academic researches.
Key words: WEI Liao-weng; Yi learning; Tu shu; image-number
魏了翁(1178-1237),字华父,号鹤山,邛州蒲江人。庆元五年(1199)进士,官至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卒谥文靖。魏了翁是继“东南三贤”之后,南宋最为重要的理学派人物。黄百家称:“鹤山识力横绝,真所谓卓荦观群书者。”[1](卷81)他私淑朱熹、张栻,又与陆九渊之子陆持之成为益友,吸取了心学以心为万事万化本原的思想,同时又“兼有永嘉经制之粹而去其驳”[1](卷首《序录》)。他兼融众家,促进不同思想的融会与发展,洛蜀之争“遂合其统”[1](卷71)。魏了翁在易学上同样如此。
一、承朱熹之绪余,象数与义理并重
魏了翁私淑朱熹,早年又受程颐《易传》熏陶,主张自得之余,亦承朱熹融会众家之法,力图集成出新。他认为:“辞、变、象、占,《易》之纲领,而繇、彖、象、爻之辞;画、爻、位、虚之别;互、反、飞、伏之说;乘、承、比、应之例,有不知则义理阙焉。”[2](《中篇》)[3](卷33)《周易·系辞》说:“《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所以,辞、变、象、占为易道根本,舍其一即有阙失。“《易》书广大包天地,辞、变、象、占都一致。世儒造入各不同,有一于此均为功。”[4](卷6《四川茶马牛宝章大季修杨子墨池以书索题咏》)繇辞即卦辞,与彖传、象传、爻辞一样是认识、了解《易》的基础,舍其一不得《易经》之全;卦画、爻画、画位及爻之变是认识卦爻象、理解卦爻义的桥梁(按“画爻位虚”,魏了翁于《广平李氏观画所见序》中解释说:“《易》言六画、六爻、六位、六虚,是四者相近而不同。盖爻者动也,专指九六,则父母之策也。画者卦也,兼七八九六,则包男女之策也。总而言之,画即为爻;析而言之,爻与画异。画之见者又为位,爻之变者又为虚,故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位从爻而为虚也。曰六画成卦,六位成章,虚从画而为位也。然其实皆自奇偶之画始,奇偶则太极之分者也。”载《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54),舍其一而《易》画不全,《易》象难明。互体、反对、现于外之飞与藏于内之伏是汉人常用的解《易》方法,不明其义,汉代象数易学不可通晓;阳乘阴、柔承刚、相近两爻相比、内外卦相对之爻相应,是王弼等解《易》的基本条例,不知其理,魏晋隋唐义理易学难明。正因为这样,魏了翁审查《周易》经传及前人解《易》之法,得出象数义理必须并重的结论,并将之作为理解研究《周易》的一条基本原则。四库馆臣据此说:“盖其大旨主于以象数求义理,折衷汉学、宋学之间。”[5](卷3《周易要义提要》)
将这一原则比况于本朝的情况,魏了翁又得出:“易学则义理、象数俱当留意,合程、邵而贯之,乃为尽善。”[4](卷36《答杨次房少张》)程颐著《伊川易传》,以理学解《易》,为当代义理易学典范。“程《易》明白正大,切于治身,切于用世。”[4](卷36《答丁大监黼》)邵雍发伏羲之秘,提出先天后天之说,著《皇极经世》等书,为当代象数易学的榜样。“先天之学,秦汉而后惟魏伯阳窥见此意,至华山陈处士图南始发其秘。一再传而为邵子,建图著书以示人曰:‘先天学,心法也,故图皆自中起,万化万事皆生于心。’呜呼!众人以《易》观《易》而滞于《易》,邵子以《易》观心而得乎心。滞于《易》则象数、文字然耳,得乎心则天地万物与我一本也。”[4](卷62《书潼川柳彦养墓碑阴》)合二者而一,则融象数义理于一,当代易学亦可得而一之。
正因为如此,魏了翁认为程、邵,乃至朱熹均有所偏,指出:
程《易》明白正大,切于治身,切于用世,未易轻议。第其间有当用象数、变、互,不容脱略者。如《履》之眇、跛,《屯》之马,《大壮》之羊,此类分明是互体;如三年、十年、三百户之类分明有数,只作义理说固可,若更推明变、互,尤为详密。想老先生非不知此,特欲以遏其流弊耳。朱氏《易》则大概本诸邵子,《启蒙》明述先天图,而赞《易》之词谓“邵明羲《易》,程演周经”,此意可见。曾亲闻辅汉卿广之说,《易》须是识得辞、变、象、占四字,如“初九潜龙”云云,此辞也;有九则有六,此变也;“潜龙”即象;“勿用”即占。人谓《本义》专主占筮者,此未识先生之意。某每以此看《本义》,诚是精密。邵子无《易》解,不过《观物》、《经世》、《先天图》诸书,《击壤》诗中亦多有发明先天处。参以汉上《易》,则程、邵之说尤明。第汉上太烦,人多倦看,却是不可废耳。[4](卷36《答丁大监黼》)
魏了翁对《系辞》之说作了进一步的解释,以明确《易》之纲领的辞、变、象、占的涵义。他对象数易学的弊端十分清楚,认为程颐不谈象数,就是为了“遏其流弊”。朱震著《汉上易传》,进一步发挥汉代象数易学,又兼邵《易》而有之,颇具影响,但其内容繁杂,穿凿附会,人多倦看。魏了翁承认这一事实,但仍肯定其价值,再次显示出他对象数学的偏爱。
牧之谓文王重卦,虽不为无据,而余以为是自伏羲;以卦变皆自《乾》《坤》,虽本诸先儒,余谓其于六画卦之义有所未尽。牧之于先天之《易》咸无取焉,而余谓《系辞》之说为先天而发者非一。牧之于中爻、互体、象数、占筮说或未有取,余谓此恶可尽废。不然,则《易》中如观山、困绂、壮羊、屯马,此类甚广,皆无所取象。[4](卷53《四明胡谦易说序》)[3](卷34)
除了在义理学上有分歧外,魏了翁认为邵雍先天易学本于《周易·系辞》,不可废弃。他特别强调汉代象数学如中爻、互体、象数、占筮诸说均不可废,并以《易》中诸例为证,以为非此不可说明。所有这些均反映出他兼象数义理而一之的思想。
魏了翁力图兼融程《传》、邵《易》,他就必须回答为什么要象数义理并重?这样做有何依据?魏了翁从《周易》经传本身作了回答。他说:“三《易》所以明三代正朔之殊,上下经所以言天道人事之异。义理、象数则学者之自异也,刚柔往来则卦之涉于变者也。”[4](卷102《问六经疑》)据孔颖达《周易正义》卷首《论三代易名》,“《连山》、《归藏》代号,《周易》亦取岐阳名”[6](卷首《序》),这就是三代正朔之殊。而孔颖达称:“先儒皆以上经明天道,下经明人事。”[7](卷4《咸卦》)(按:《周易要义》卷4上有《上经天道下经人道恐不可分》,又《上下经序卦系辞已分》、《天地各卦夫妇共卦明人物始于相感》均采自《正义》,卷10《易备三才谓上下经分天道人事者非》采自王弼《略例》。结合该文,魏了翁意当仍以上经明天道,下经明人事,不赞同韩康伯上下经均言天道人事之说。)既然《周易》本身如此,则义理象数本非经典所限,而是后代学者的分属判定。所谓“刚柔往来则卦之涉于变者也”,是说《周易》中所言“刚柔往来”就是谈论卦变的,亦即象数本含于《周易》本身。另一方面,《周易》“人更三圣,世历三古”[8](第1704页),既有伏羲《易》,又有文王、周公之《易》,还有孔子之《易》,魏了翁称朱熹言“邵明羲画,程演周经”(按:此语源出朱熹《易五赞·原象》,赞文中历述伏羲画卦,文王系《彖》,周公系《爻》,孔子传《十翼》。其后称:“遭秦弗烬,及宋而明。邵传羲画,程演周经。象陈数列,言尽理得。”郭齐、尹波点校《朱熹集》卷85,页4379-4380,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既然他们各得其一,理解《周易》就当合伏羲《易》与文王、周公、孔子之《易》为一体。他特别强调不明邵《易》,就不可理解《易学启蒙》与《周易本义》之作,其用意正在于此。魏了翁还专门就《系辞》、《彖传》本身为程、邵之《易》找根据。他说:
《乾》是四德,诸卦大亨而利于正,此非伊川臆说也,《彖辞》固已如此。《左传》以《随》为四德者,盖占筮者释辞类如此,《彖》固云大亨贞云云。先天之卦,《系辞》固有之,《参同》亦有此象。自希夷、康节始尽发其秘,必潜心玩索之久,乃可得之,非信笔脱口数可言也。伊川与濂溪指意元不同,濂溪盖通字对文耳。[4](卷35《答周晦叔应辰》)
如此,合程、邵而一,其实就是就《周易》本身作解释,并非外加于经典。
魏了翁又从理、气、象数的关系论证象数义理并重的易学观,并将其作为判定论《易》者是否可取的标准。他说:“阴阳五行有是理而后有是气,及其生物,气聚而有形,则象与数所由出。先贤谓理者太虚之实义,数者太虚之定分,然则治乱安能逃乎数?予所取于张君者,正以其论数而不遗理耳。”[4](卷86《故知辰州大夫张君墓志铭》)魏了翁坚持理先气后,象数由气而出,在数、理上虽偏爱象数,但绝不遗弃义理。
在具体操作上,魏了翁主张做扎实的工夫,即认真疏理、寻绎诸家易学著作,从中得出自己的结论,义理、象数乃至名物度数一一都不放过,字字均须钻求。他指导士子读易学诸书说:“每卦分作两三日看,先从王《注》、程《传》读起,且令文义分明,如游、杨、吕、谢诸儒所以辅程者,固不可废,而横渠之奥涩、康节之图数、汉上之伏互、晦翁之兼论象占,皆字字钻求。”[4](卷36《答真侍郎》)魏了翁曾在谪居靖州期间编纂《周易要义》、《周易集义》两书。前者摘录孔颖达《周易正义》,王弼、韩康伯《周易注》,王弼《周易略例》及陆德明《经典释文》而成,每卦注以八宫世数,流传至今。后者摘录宋代十七家《易》著而成。这十七家包括:“周子、邵子、二程子、横渠张子,程门诸大儒吕蓝田、谢上蔡、杨龟山、尹和靖、胡五峰、游广平、朱汉上、刘屏山,至朱子、张宣公、吕成公,凡十七家。内一家少李隆山子秀岩心传。”[2](《中篇》)《周易集义》一书现已罕见,北京图书馆藏有《大易集义》宋刻清抄配本六十四卷,即此本(《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经部易类:“《大易集义》六十四卷,宋魏了翁辑。宋刻本(卷六至十、二十四至三十六配清抄本),三十二册。十行三十字。白口,左右双边。”页22,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经部)》易类还著有:“《周易集义》六十四卷,宋魏了翁辑,明刻本,存三十六卷(十至二十八,三十一至五十,六十四)。”藏于中共北京市委图书馆。页5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中国丛书综录》未收录《周易集义》一书。〖ZW)〗。可以看出,《周易要义》、《周易集义》两书真实地反映出魏了翁象数义理兼重的治《易》特色。
二、性善之义具于《易》
魏了翁认为:“大抵性善之义具于《易》。”[4](卷33《答滕景重处厚》)周敦颐在《通书》中首先认识到这一点,略启其端,邵雍先后天易说又进一步“发明事心践形之义”。魏了翁潜心研究先天图说,于此亦有所发明。他谦虚地对真德秀说:“先天图说,旧虽留意,……所谓长子代父,长女代母,有邵氏、张氏行成、朱氏诸儒之说,纵某言之,亦不过剿说,未敢容易言之。少顷自见得一二,方以禀布。比赵立夫来求《率性堂记》,亦以《易》为性善之证,谩录呈。”[4](卷36《答真侍郎德秀》)无所发明者,魏了翁自以先儒之说为是,不加剿说,而于己所发明者录呈以供探讨。他对袁申儒也如是说:“惟明有内外之说,即是先儒旧传,特少有人拈出。”[4](卷35《答袁提刑申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