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易传》与《中庸》、《孟子》思想的关系问题,有学者说:“孔子以后,弟子中致力于夫子之业而润色之者,在解释为什么人性会是仁的这样一个根本性问题上,大体分为向内求索与向外探寻两种致思的路数。向内求索的,抓住‘人之所以异于禽者几希’处,明心见性;向外探寻的,则从宇宙本体到社会功利,推天及人。向内求索的,由子思而孟子而《中庸》;向外探寻的,由《易传》而《大学》而《荀子》;后来则兼容并包于《礼记》,并消失在儒术独尊的光环中而不知所终。”[6]其实,《易》《庸》《孟》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基础,那就是都肯定人性是仁是善,《易》《庸》《孟》三者对于人的德智修养之原理及原则性方法的理解实际上也是基本一致的。把《易传》说成是与《中庸》不同,的致思路数,恐怕不妥。《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与《易传》的思路完全相同。“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是说人性得之天道,人性与天道有一致性,故率此而行则可近于道。这与《孟子》尽心知性以知天的说法也是一致的。《易传》说“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孟子》说:“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都以存养善性为道德修养之一途。有人据郭店楚墓竹简之《性自命出篇》的“长性者,道也”的说法以证《中庸》之“率性之谓道”之“率”为“统率”之义,即释《中庸》语义为“统率”性者为道。[7]孤立地看,这种解释似亦无不可。但《中庸》上又讲“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承认有生知安行的圣人存在,显然还是肯定人性固有自然与天道一致的诚存在的,所以才讲率性之谓道。郭店楚简《性自命出》等篇,李学勤先生认为是《子思子》,看来肯定它属子思学派的作品是没问题的。《性自命出》篇说:“性自命出,命从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8]其总体思路为《易传》《中庸》完全一致。总之,《易传》《中庸》《孟子》实际都是肯定人有善性的,只不过是《孟子》中讲得更露骨些而已。宋明理学之理学与心学两派看似分歧甚大,前者以理为本,后者以心为本,但两派学者都关心天道与人性问题,都肯定人性是善的,本质上都是将天道伦理化,以证明人性之善与人道之善是天道必然,为其学说设定本体论的支撑点。张载讲人性中的天地之性便是人之良知良能的根源。程颢说:“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至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道即性也,若道外寻性,性外寻道,便不是圣贤论”,“良知良能,皆无所由,乃出于天,不系于人。”(《宋元学案·明道学案上》)后陆王之学讲心即理,讲吾心良知,实际都是讲人性人道之善本是天道必然。总之,宋儒的这些种种说法,实质上与《易》《庸》《孟》的思路是一致的,并对先秦儒学做了发展,观点更明朗
了。现在有的前辈学者不承认宋学与先秦儒学是一脉相承的,我看这是不合实际的。《谦卦·彖传》说:“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大壮·彖传》说:“大壮,利贞,大者正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兑卦·彖传》说:“刚中而柔外,说以利贞,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恶盈好谦、崇尚贞正,这本是人道人情,这里亦被视为天地之道与天地之情。可见,将天道伦理化《易传》已是如此,不过是宋儒讲得更淋漓尽致而已。应该注意,《易传》讲的天道只是被伦理化了,或者说被赋予人道正义的含义,
但还不是上帝,不是神道。我认为,《易传》既讲天地之道,又讲神鬼之道,当然更讲人道,在理论形式上天地之道居最高层次,统摄神鬼之道与人道,而三者之中真正的灵魂又是人道J.这个问题另有文讨论。
《易传》《中庸》《孟子》,特别是宋明理学与心学两派的思想家,实际都有肯定人有向善的天性。清儒戴震作《孟子字义疏证》,及对宋儒以理为性,强调以人的血气心知为性:“人之血气心知本之阴阳五行者,性也”,“阴阳五行,道之实体也;血气心知,性之实体也”。认为“人有礼义异于禽兽,实人之知觉大远乎物则然,此孟子所谓性善。”也就是说,戴氏认为人禽之不同在于人有认识能力,而这种天赋的能力,就是人性的善,他也还是坚持性善论的。一般说来,一个人的这种知能可以用于为善,亦可用于为恶,不能说它就是善。不过,有这样一个重大事实是不容忽略的,即人类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知能,才可能在自然界万千物种之中走上了他独特的进化道路,创造了灿烂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才能对如何维护自身健康地生存发展的道路问题做出深远的思考,追求真善美、爱好和平才可能成为人类共有的价值观念。所以,我认为中国古代思想家宣扬性善论更深层的主题是在表述人之所以为人的人性和人道的自觉,弘扬理性,强化人们做为人的自觉意识,表现了我们中华民族祖先对人道的自觉和自信,显示出一种积极乐观的精神。象《易传》《中庸》《孟子》等一些中华民族文化的经典,之所以是不朽之作,俱有永久的魅力,首先就在于其中凝聚的这种浑厚的正气,这是我们文化的元神,是我们应善守勿失的。如果我们只知去纠缠其理论细节上的得失而看不到这一点,那是多么肤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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