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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送僧诗的文化审美——以贾岛诗为例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1970-01-01 08:00于哲学网发表

  元杨载《诗法家数》“赠别”条总结唐赠别诗做法云:“第一联叙题意趣。第二联合说人事,或叙别,或议论。第三联合说景,或带思慕之情,或说事。第四联合说何时再会,或嘱咐,或期望。于中二联,或倒乱前说亦可,但不可重复,须要次第。末句要有规警,意味渊永为佳。”此诗首联叙说僧人离开终南,直陈送别之旨,正合此法。颔联即是叙写“人事”即山僧参禅生涯。《世说新语·言语》载东晋高僧支遁爱鹤的逸事。[4]此联出句“漱泉秋鹤至”即是用此典,将对方誉为支遁一般的高僧。“鹤”在诗歌中,往往是高蹈脱俗、飘逸不群的象征意象。化用“支公好鹤”、“放鹤”的典故,将“鹤”与“僧”相联系以写其超逸、高雅,在唐诗尤其是题赠、送僧诗中不乏其例: 喻凫《题禅院》云:“无花地亦香,有鹤松多直。”(卷543)皎然《康录事宅送僧联句》云:“见鹤还应养,逢鸥自作群。”(卷794)李端《与道者别》云:“闻说沧溟今已浅,何当白鹤更归来。”(卷286)刘禹锡《赠日本僧智藏》云:“新秋放鹤野田青。”(卷359)朱庆馀《送惠雅上人西游》云:“兴远常怜鹤。”(卷515)……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总之,从《世说新语》以后,“鹤”与僧人、隐士、道人便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诗歌意象中象征隐逸、脱俗的重要诗语之一。对句“禅树夜猿过”,借用佛经“心猿”之语。《维摩诘经》卷八《香积佛品第十》云:“以难化之人 ,心如猿猴,故以若干种法,制御其心,乃可调伏。”[5]将心意不定,放纵不羁的散漫心境谓之“心猿”。“‘心猿’进入文人的视野,大抵自中晚唐始。起初多出现于文人诗词之中,用以表现佛理。”[6]在这里,诗人用形象化的语言将山僧的禅定生活描述出来,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唐代近五百首送僧诗中,“猿”、“心猿”凡出现35处,其中大多数是化用佛典,叙写僧人克服心障,因禅入定的。如戴叔伦《送少微上人入蜀》云:“乱猿心本定,流水性长闲。”(卷273)杨巨源《送定法师归蜀,法师即红楼院供奉广宣上人兄弟》云:“孤猿学定前山夕。”(卷333)孟郊《送超上人归天台(一作送天台道士)》云:“山兽护方丈,山猿捧袈裟。”(卷379)马戴《送僧二首》云:“来往白云知岁久,满山猿鸟会经声。”(卷556)皎然《送清凉上人》云:“永夜出禅吟,清猿自相应”(卷818)等等。由此,我们可以发现送僧诗的另一特点:具有佛教意蕴的诗歌语象的生成和广泛运用,使其诗意更加切合题旨。

  较之于送僧诗,一般送别、留别题材的诗歌往往情感浓郁,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读李白《送友人》,我们可以很轻易地从“此地一为别,故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中体味出诗人对朋友依依不舍的眷恋、惜别之际的痛苦。读杜甫《奉送卿二翁统节度镇军还江陵》,我们可以从“寒空巫峡曙,落日渭阳情”中获得很强的情感共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诗作抒情色彩浓烈,还在于他们使用了很多传统的离别诗语,如“浮云”、“落日”、“班马”、“渭阳”等,而近五百首送僧诗中,出现的典型传统离别诗语是很有限的 ,不到总数的5%:“落日”这一诗语7处(薛能《送禅僧》、李节《赠释疏言还道林寺诗》、李频《送僧入天台》、慕幽《冬日淮上别文上人(一作酬和友人见寄)》、刘长卿《送惠法师游天台,因怀智大师故居》、卢纶《送惟良上人归江南(一作郢上人)》、张籍《送安法师》),“浮云”8处(岑参《青龙招提归一上人远游吴楚别诗》、杜甫《别赞上人》、戴叔伦《送道虔上人游方》、熊孺登《野别留少微上人》、李骘《慧山寺肄业送怀坦上人》、皎然《送昼公联句》、《送维谅上人归洞庭》、无可《送清散游太白山》),“灞陵”1处(郎士元《送粲上人兼寄梁镇员外》),“春草”6处(其中一处为地名,其余五处为:刘长卿《送灵澈上人归嵩阳兰若》、《重送道标上人》、贾岛《送僧》、皎然《送赟上人还京》、齐己《送林上人归永嘉旧居》),“西京”1处(姚合《送文著上人游越》)。送僧诗在抒情、意象营造与使用方面的特点,使它呈现出有别于一般离别题材诗作抒情意味较为浓烈、多使用传统离别诗语营造诗歌意境的风貌。

  在一些离别诗中,有的作品“不是单纯描写送别现时刻的所谓一元的时间结构,也不是从现在的想象与别后情况的二元结构,而是三元的或者是四元的时间构成。”[7]这种二元、三元甚至是多元的时间构成,在送僧诗里也经常出现。如贾岛的绝句《送僧》:

  池上时时松雪落,焚香烟起见孤灯。
  静夜忆谁来对坐,曲江南岸寺中僧。(《全唐诗》卷 574)

  这首诗歌并不是从当下送僧的时刻着笔,而是想象离别之后的某一情境:池塘边的松树上,不时地落下一些积雪;孤灯在袅袅的暮烟中闪现。在这凄清孤寂的夜里,我突然回忆起以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谁在与自己对坐谈禅的呢?就是那曲江南岸中寺庙里的和尚。诗人假想自己在别后的某一特定时刻,回忆离别之前与僧友促膝而坐的情形,以想象的笔触,在诗歌中构建了三元的时空模式,曲折、委婉地表达了诗人对所送之人的不舍,并隐约透露了将在别后产生的思念。在贾岛和其他诗人的送僧诗中, 这种时间、空间模式是不乏其例的。如 贾岛《送无可上人》中的名句 “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想象离别后无可(其从弟)孤寂、凄清的行止;刘长卿《送少微上人游天台》诗中担心少微上人别后“乞食山家少,寻钟野路遥”;权德舆《送濬上人归扬州禅智寺》想象濬上人归去后,“扬州后学应相待,遥想幡花古寺前”的盛况等。诗人们不直截明白地表现心中的眷恋不舍,而是通过这种委婉、曲折、复杂的时空构成模式来寄托胸中情谊。惟其如此,方更见其关切之情的真挚、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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