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反实在论的主要传统和主要形式
博伊德 (R.N.Boyd) 认为反实在论有两个传统——经验论和建构论。
2. l 经验论传统的哲字家拒斥科学实在论的基础的认识论论证是:设T是一个关于不可观察现象的假设理论,一个理论在经验上等价于T,当且仅当它对可观察现象所作出的预言与T所作出的预言一样。现在给定T,总是能够构造任意多的可供选择的理论,它们在经验上都等价于T,但对不可观察现象的本质提供了有所冲突的论述。由于支持或反对一个理论的科学证据在于证实或否证它的一个可观察预言,这样T和与之在经验上等价的一切理论都同等程度地为任何可能的现察证据证实或否证。因此,任何科学证据都不能决定,这些理论中的哪一个对不可观察现象提供了正确的论述。由此看来,科学证据绝不能判定有关不可观察现象的理论之间的问题,从而关于不可观察现象的知识是不可能的。
实在论对这一中心挑战的标准反驳有如下三点:①可观察实体与不可观察实体之间的区分不是截然分明的,因此经验论的论证立足于认识论上的任意区分。②经验论论证忽视了辅助假设在评价经验等价性中的作用。如果能找到一组合适的辅助假设充当附加前提,那么各个理论就不再是经验上等价的了。③“没有奇迹”论证。这一反驳是针对得到充分确认的理论的令人惊奇的预言可靠性,这种预言可靠性是理论(作为对不可观察的实体的描述)近似为真的证据。博伊德认为,以上标准反驳的弱点在于:①人们可以以一种有意识的方式引入一种截然分明的区分;而且不管怎样,区分无需裁然分明。②能够重新表述经验论论证以应用于“总体科学”。③它并没有提出经验论论证的这个关键性主张:由于事实、知识根植于经验,它只能扩展到可观察现象。
2.2 建构论反对实在论的理由如下:实际的科学方法论是深深地依赖于理论的,它们实际上是由科学家据以在其中工作的理论传统决定的。要使这种依赖于理论的方法论构成一个获得知识的载体,必须有什么样的世界呢? 建构论者的回答是:科学家所研究的世界必定是由科学共同体据以在其中工作的理论传统规定或构成的,或者是从这种理论传统中构造出来的。建构论还依据不可通约性,认为新旧理论各自支配的证据、解释和理论的标准是如此之不同,以致不能把在它们之间的转变解释为是由通常的合理性标准支配的。同时,两个相继理论的语义学已经发生了变化,以致它们所共同具有的词项在两个理论中不再有同样的指称。
实在论对建构论挑战的标准反驳是:对于任何两个相互竞争的科学理论,总能找到一个检验它们的中立的方法论,使得实验证据在竞争的理论中间做出选择是理性的。同时,可以对理论表述式的指称提供一种说明,使科学革命前后的范式的理论术语包含指称的连续性。但是,达两个标准反驳没有一个是合适的。方法论对理论的中性未能提供拒斥建构论者反对实在论的理由,第二个反驳也无助于论证前后相继的范式是可通约的。
博伊德依据科学方法论的实在观和辩证观,以及与此相关的指称认识接近的论述,来反驳经验论和建构论的挑战。他认为,科学方法论可以辩证地发展。我们的方法论立足于近似为真的理论,它将是发现新成果和改进旧理论的一个可靠指南。其结果,我们对关于世界的知识的改进导致了一个更加可靠的方法论,这一方法论又导致更加精确的理论,如此循环不已。另外,自然主义的指称理论按照认识的接近关系定义指称,对指称认识的接近的论述能够像先前对指称的论述那样说明真理的颗粒。博伊德认为他的反驳没有那些传统反驳所具有的弱点,但同时又容纳了传统反驳所提供的灼见。
2. 3 反实在论的哲学流派很多,其主要形式有唯心论、约定论、实用主义、相对主义以及经验论传统中的变种实证论,还有新经验论的三种主要形式——现象论、工具论、操作论,等等。
实在论是与唯物论接近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尤其是它们的本体论承诺和真理符合论(真理是科学陈述或命题与实在或事实的符合)。这样,作为唯物论的对立面的唯心论与实在论格格不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唯心论对实在论的反驳恰恰主要集中在那两个方面。
约定论认为,任何一组现象都能够同样有效地用许多不同的理论来说明,科学家选择哪一个是出于方便和简单,而不是因为此真彼假,即不是考虑其真理性。科学家用这一套术语而不用另一套术语来描述世界,这只不过是约定而己。这种观点显然与实在论的真理符合论相矛盾。不过,在约定论创始人彭加勒那里,二者却是协调的,要知道彭加勒也是一位科学实在论者。这是因为,彭加勒对约定论作了本体论的、逻辑的、经验的和辖域的限定,从而他的约定论是一种温和的约定论。
实用主义哲学的基本原则是否认客观实在。按照实用主义的观点,在我们之外没有客体,存在的只是被我们赋予一定形体的某种不确定的质料。而且,实用主义还认为,知识的实际效用是其真理的源泉和主要标准。不难看出,这与实在论的本体论承诺和真理标准是不相容的。
相对主义者否认根据一种独立的实在就能把事实说成是真的或假的,他们认为所谓真和假只能是相对的,例如所谓真假必定是相对于一个特定时期的某个社会团体来说的:某物对一个团体也许是真的,而对另一个团体则可能是假的。相对主义者坚持认为,什么样的科学主张被提出,以及我们为接受这些主张所提出的理由,在某种程度上依赖于历史的或文化的环境。相对主义虽然看到了真理评价的社会和文化因素,但它排斥客观真理的做法无疑是与实在论的观点对立的。
实证论打着反对“形而上学”的旗帜,要把一切不可观察的东西作为无意义的而从科学中排除出去。它不承认关于不可观察物的知识,认为理论术语只有与可观察物相联系才有意义。这些都是实在论所不能接受的。把实在论和实证论截然分开的部分根据还在于:实在论相信一个理论的证据就是这个理论所断言的任何东西的证据;反之实证论则论证说,证据仅有选择地确证理论的可观察部分;实在论还经常断言,那类通常用来作为接受一个科学定律或理论的证据也就是该定律或理论的真理性(至少是近似真理)的证据,并且这个定律和理论是用来解释所述及的理论中被量词限定的(“观察的或理论上的”)实体之间所获得的因果联系的。
现象论、工具论和操作论这三种新经验论的主要形式也都是反实在论的。例如,现象论起源于关于知识均源于经验及经验只不过是一系列有意识的状态的信念。现象论认为,有关世界的一切陈述实际上是伪装的有关实际的和可能的某种经验或现象的陈述,有关世界上所有事物的所有信念,都必须能用实际的或可能的感觉术语,或当代现象论的语言描述来加以解释,都能转换成关于现象的陈述。弱现象论者虽然承认“超越”现象之外并引起现象的东西是存在的或可能存在的,只是由于我们不能知道它是什么样子,我们才应当把谈论和思考限制在现象本身的范围之内。强现象论者则认为除了现象别无其他,他们不承认除了感官的、直接的群体或关联之外的物质客体。这一切观点显然是与科学实在论背道而驰的,因为现象论否认实在论所坚持的关于不可观察物的存在和关于它的知识的真理性。
工具论是强现象论在经验领域里后退的产物。工具论认为,科学理论是没有任何描述意义的预测工具,从而理论就不能按其真假加以评价,而只能按其做出预言的有效与否来评价。一些工具论者认为理论从来就不是真的;另一些则认为,有些科学理论也许是真的,但由于我们没有任何方法确定它们是否为真,所以我们应避免就理论的真理性进行争论,而要把注意力集中在理论的有用性上。而且,工具论还有这样一个特征:坚持在整个科学领域中,在“可观察的”表达(可以是真的或假的)与“不可观察的”或“理论的”表达(不应真正地认为它们有真值)之间可以划出一条界线。后者应被视为与真值无关的言谈或书写形式,以不同的方式起着工具的作用。不难看出,工具论的这一切看法是与实在论南辕北辙的。二者的重大差别归结到一点即是:实在论突破了经验的局限性,从广阔的视野去考究科学实在,而工具论则囿于经验,束缚理性,限制了科学思维的能动性。
操作论的理论陈述把现象论的感觉资料的陈述代之以关于可观察实体的陈述。操作论认为,科学的表述仅在它们能转换为一系列的操作术语才是有意义的;从而力图把所有的科学概念与实验操作联系起来,以消除操作上不可确定的科学概念和科学术语。操作论的目的是要在科学中实现绝对的客观性,避免由于使用不可靠的理论专有术语所引起的问题。这样一来,实在论关于不可观察物的信念、理论陈述和术语,在操作论看来当然都是无意义的、不可容忍的。
至此我们不难看出,科学实在论的对立面的阵容是相当强大的。它们对实在论的挑战也是相当尖锐的。实在论在自身的发展过程中,一方面对这些挑战作了必要的回应,另一方面也从对立派别的诘难中获得营养和启迪,不断地丰富自己和完善自己。我们上面主要是提出问题,促使人们思考;而没有回答问题,因为对一些问题实在论者也还未做出十分满意的回答。也许赖欣巴哈的下述言论可以为我们的意图辩护:“我们在阅读各种哲学体系的陈述时,应该把注意力多放在所提的问题上,而少放在所作的回答上。基本问题的发现,其本身就是对于智力进步的重要贡献,……”
参 考 文 献
Bas C. van Fraasses, The Scientific Image, Larendon Press, Oxford, 1980, p.8.
A. Fine, And Not Anti-Realism Either, NOUS, 18(1984), pp.51~65.
Harlold I. Brown, Prospective Realism, Stud. Hist. Phil. Sci., 21(1990), №2, pp.211~242.
R.N.博伊德:科学实在论的现状,《国外自然科学哲学问题》,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I年第1版。
李醒民:论彭加勒的综合实在论,北京:《自然辩证法通讯》,1992年第3期。
H.赖欣巴哈:《科学哲学的兴起》,北京:商务印书馆,第2版,1983年,第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