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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是什么?(1)-科技哲学
来源:  作者:李醒民  点击:次  时间:2002-02-03 00:00于哲学网发表

 也有论者企图从揭橥科学的深层本质入手把握科学概念。林德伯格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科学的本质?他的回答实际上是在定义科学:(1)科学是人类藉此获取对外界环境控制的行为模式,科学由此与工匠传统和技术紧密关联。(2)科学是理论形态的知识体系,技术则是应用理论知识来解决实际问题。(3)科学是这样一种理论陈述形式,即一般的、定律的陈述,最好以数学语言表达。(4)科学还可以从方法论的角度来定义,这样科学就与具体的一套程序联系在一起,通常是探明自然奥秘和证实或证伪某一有关自然特性理论的实验程序。(5)根据对科学的认识论态度定义科学,据此科学应该是个人获取知识和评判知识的某种独特方法。(6)在科学并不是以它的方法论或认识论态度来定义的,而是根据其陈述的内容,这样科学就是具体的一套关于自然的信念。上面讨论的“科学”一词的每一种涵义,都作为一种约定俗成为众多的人接受,都合乎情理。 李克特则揭示出,科学已经被明确为一个文化的、认知的和发展的过程。这个定义中的三个特点的每一个都从一个不同的角度为观察科学提供了基础。根据这个概念,科学是一个跃迁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具有一定特征的文化知识体系要被其他的具有同样特征但又在特定方面有所不同的知识体系取代。被取代的体系和替代它们的体系所共同具有的那些特征是“抽象性”和“可检验性”:这些标准是一个体系被获准进入竞技场的标准,在竞技场里,这个体系将与具有同样特点的其他可供选择的体系竞争,以争取被盛行的科学知识实体接受。在任何特定时刻,竞争获胜的体系就这样取代了还在盛行的、无论什么样的其他可供选择的体系。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前者在“简单性”和“预言能力”的标准上具有优越性。科学过程得以运行的机制包括基于“简单性”和“预言能力”在各种可供选择的体系中所做的选择,所有可供选择的体系都要具有进入被选择的竞技场所必需的抽象性和可检验性的特点。科学发展的方向类似于个体认知的发展方向。科学发展的起点是传统的文化知识。科学发展的结构一般地类似于进化过程的结构,特别类似于文化进化过程的结构。科学是一个从个体层次向文化层次的认知发展的延伸,是一个在传统的文化知识之上发展的生长物,而且是一个文化进化之特殊化的认知变异体和延伸。
还有一些学人定义科学的视角十分独特,很难用一个概念加以概括。彭加勒立足于他的关系实在论哲学,把科学视为一种关系的体系,因为科学事实被某些天然的和隐秘的亲缘关系约束在一起 。海德格尔基于生存论概念,“把科学领会为一种生存方式,并从而是一种在世方式;对存在者和存在进行揭示和开展的一种在世方式。” 在他看来,科学是人的活动,因而也就是人这种存在物的存在方式。科学就是在科学研究者的历史活动和生存方式中产生的,这种科学产生的逻辑,海德格尔称之为“诠释学”。 有趣的是,他还站在存在物的立场上认为,科学“不仅仅是人的一种文化活动”,“科学是所有那些存在之物借以展现自身的一种方式,并且是一种决定性的方式。” 波兰尼则指明,科学是一种信念体系和人的心灵生活的一部分:
科学似乎是一个庞大的信念体系,它深深地根植于我们的历史中,并在今天被我们社会的一个专门组织起来的机构培育着。我们将看到,科学不是通过接受一个公式建立起来的,它是我们心灵生活的一部分。它为全世界成千上万专业化的科学家平均分享,共同培育,并为千百万其他人间接地接受和共享。而且,我们将认识到,对我们也分享这一心灵生活的种种理由所做的任何诚恳的解释,都必定是这种生活的一部分。
也许自弗兰西斯•培根使用两本书的隐喻 以来,16、17世纪的诸多科学家就把科学看做是人与自然的对话。伽利略关于自然之书是用数学语言写成的金石之音 人人耳熟能详,这一先见之明直至今日仍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这里有普里戈金的名言佐证:“我总是把科学看成是人与自然的对话,如同在现实的对话中那样,回答往往是意料之外的——有时候是令人惊讶的。” 佩拉的游戏隐喻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科学是与三个游戏者的游戏。在这个游戏中,一个游戏者(正在探究的心智I)通过观察和实验询问另一个游戏者(自然N)问题,后者通过资料和结果提供答案。当I迫使N揭示它的秘密时,游戏结束。然而,要了解何时达到这一点,需要某些法则。这就是方法M的任务,方法支配把I和N连接起来的程序所需要的每一步。
波普尔从生物学观点或进化论观点看问题,把科学或科学进步视为人类为了适应环境所采取的手段:侵入新的小生境,甚至发明新的小生境。 其实,马赫早就本着他的进化认识论思想,把科学看做是一种生物的、有机的现象 。莫兰揭示出,科学出自非科学的前提,科学概念是半岛而非孤岛。他说,科学不是纯粹的,因为不仅科学包含公设、非科学的“主题”,而且这些东西对科学知识本身的构成也是必要的。这就是说,需要有非科学性来产生科学性,如同我们不停地利用非生命物质来产生生命。另一方面,必须解除科学概念的孤岛性。必须把这个概念半岛化,也就是表明科学实际上是文化大陆和社会大陆上的一个半岛。同时应该建立科学和艺术之间的十分密切的联系,而结束它们之间的相互蔑视。最后,应该把科学看做一个通过环境自我循环产生的过程。科学作为一个不中止的过程是不断地自我建设、自我破坏和自我重建的。 维尔格南特(R. Wohlgenannt)在对科学进行了200页的研究之后,从语言学的角度给科学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我们的理解是,科学是由句子作用(即陈述形式)或者完整的句子形式(即陈述)组成的一个在所有陈述之间没有矛盾的联系体。这些陈述符合一系列固定的句子生成规则以及句子转换规则(即具有逻辑性的引申规则)。或者说我们的理解是,科学是由陈述句型构成的句子之间没有矛盾的联系体。这些陈述是描写、归类(或者)以及证明、引申,部分是普遍的全称陈述,部分是单一性(单称陈述)。但是,最起码是间接地可以得到检验的对事实的陈述。同时,这些陈述符合一系列固定的句子构成规则以及句子转换规则,即引申规则。
值得一提的是,五四时期的中国学人由于吸纳了批判学派的科学观和科学哲学思想,从而站在世界科学思潮的前列 ,就作为一个整体的科学发表了许多真知灼见,其中也涉及到科学的定义。粱启超从最广义解释,把“有系统之真知识,叫做科学”。 他还说过:根据经验的事实分析综合求出一个近真的公例[定律]以推论同类事物,这种学问叫做“科学”。 陈独秀噻在1915年写道:“科学者何?吾人对于事物之概念,综合客观之现象,诉之主观之理性而不矛盾之谓也。” 秉志认为,科学“无非将常识而条理之,俾有系统,更由有系统之常识,造其精深,成为专门之知识而已。” 任鸿隽多处对科学下定义:“科学者,缕析以见理,会归以立例,有角思理可寻,可应用以正德利用厚生者也。” “科学是根据自然现象,以论理[逻辑]方法的研究,发现其关系法则的有统系的智识。” 他的一个比较详尽的科学定义是:
科学者,知识而有统系者之大名。就广义言之,凡知识之分别部居,以类相从,井然独绎一事物者,皆得谓之科学,自狭义言之,则知识之关于某一现象,其推理重实验,其察物有条贯,而又能分别关联抽举其大例者谓之科学。
任鸿隽在这里涉及的是科学的外延。他把科学划分为两大类,即狭义的科学和广义的科学,它们大体上分别与英文的science和德文的Wissenchaft对应。王星拱也采用两分法,即科学有两个意义。广义的科学是:凡由科学方法制造出来的,都是科学的。狭义的科学,是指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地质学等等。 王星拱关于广义的科学的判别准则,沿袭的是皮尔逊的观点。胡明复在讨论科学的范围时,同样借鉴了皮尔逊的思想。 他说:“顾科学之范围大矣,若质、若能、若生命。若性、若心理、若社会、若政治、若历史,举凡一切事变,孰非科学应及之范围?虽谓之尽宇宙可也。” 胡明复在这里也是广义地看待科学的。
关于科学的定义,尽管人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是在对科学内涵以及其他有关问题的认知上还是大体一致的 。这就是:科学是一种知识体系、研究过程和社会建制。基于这种认同,加上其他一些考虑,我们不怕贻笑于方家,拟尽可能给科学下一个比较总括、比较简明的定义:
科学是人运用实证、理性和臻美诸方法,就自然以及社会乃至人本身进行研究所获取的知识的体系化之结果。这样的结果形成自然科学的所有学科,以及社会科学的部分学科和人文学科的个别领域。科学不仅仅在于已经认识的真理,更在于探索真理的活动,即上述研究的整个过程。同时,科学也是一种社会职业和社会建制。作为知识体系的科学既是静态的,也是动态的——思想可以产生思想,知识在进化中可以被废弃、修正和更新。作为研究过程和社会建制的科学是人的一种社会活动——以自然研究为主的智力探索过程之活动和以职业的形式出现的社会建制之活动。

参考文献
©我们约定,本书中的“科学”主要指称“自然科学”,其涵义与英语science相同。除非特别强调时使用“自然科学”,一般均以“科学”名之。当然,中文语境中的“科学”有时也包括部分在方法上和结构上与自然科学比较接近的社会科学学科在内,如技术经济学、数学金融学、科学技术考古学以及社会学、人口学中的某些分支等。我们一般不称关于人文的知识体系为“人文科学”,而称“人文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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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诸多场合提及,我所谓的“五四时期”,意指1919年前后的时期,尤其是指中国科学社筹组的1914年至科学与玄学论战的1923年之间,也可以适当上溯和下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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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亚里士多德最早探讨了什么是“科学的”。他宣称,阐明“事物的为什么”是科学的全部工作,这反过来把他导向他的因果性学说:他把关于事物的科学知识(称之为 X)与回答“X为什么”的所有方式等价。如果我们能够说“X因为Y”或“Y至少是结果X的必要条件,那么这就是属于科学的断言类型(当然,这样的断言还可以为真或为假)。事实上,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是,科学是借助于它必须回答的那类问题决定内容的。现在,这在很大程度上被基于方法的程序取代了:科学附属于方法,即附属于过程。参见R. Rosen, On the Limitations of Scientific Knowledge. J. L. Casti and A. Karlqvist ed., Boundaries and Barriers, On the Limits to Scientific Knowledge, Addison Wesley Publishing Company Inc., The Advanced Book Program, 1996, pp.199~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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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利略说:“自然哲学是写在永远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大书上,我是指宇宙,但是如果不首先学习写这本书所用的语言,不掌握所用的符号,我们就不能理解它。这本书是用数学语言来写的,符号是三角形、圆和其他的数学图形,没有它们的帮助,人类就不能理解书中的一个字,只能徒劳地在黑暗的迷宫中彷徨。”参见克莱因:《数学与知识的探求》,刘志勇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版,第1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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