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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作为一种知识生产制度(1)-科技哲学
来源:  作者:王建安  点击:次  时间:2002-01-28 00:00于哲学网发表

 3 作为科学文化的“公有主义”规范及其提高知识生产效率的作用

上述表明,从静态的角度看优先权规则与公开披露规范之间是一致性的,即科学家要想获得发现的优先权,就得尽快公开披露他的新发现,以争取同行承认,避免被竞争对手抢先一步。然而,优先权规则与公开披露规范也有可能发生冲突,以至产生科学家背离公开披露规范的现象的。其原因需要从动态的角度来分析。通常一项研究课题的解决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需要分解为几个部分,先各个击破取得阶段性成果,再加以综合完成整个课题。这时,为了获得整个课题的最终的优先权,相互竞争的科学家就可能会对各自的阶段性成果彼此保守秘密〔Watson(1980)[7] 对发现DNA双螺旋过程中科学家之间彼此保密的情景做了生动的描述〕,以至延缓整个课题的完成从而导致低效率。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一点,这里给出一个经过抽象的简化的博弈模型。在这个模型中,有两个科学家(或精干的科学家小组)试图解决同一个研究课题,该课题包括两部分,这两个部分都解决了,整个研究课题就完成了,谁最终完成课题并率先公开发表研究成果谁获得优先权。假定两个科学家已经分别解决了一个部分,每个科学家只要获得了对方已解决的另一个部分的答案,就可以把结果整理成文寄杂志社发表了。再假定准备论文的时间由一个随机因素决定,那么如果双方同时获得对方已解决的另一个部分的答案,则每一方将有相同的可能性(即1/2的概率)率先发表论文。现在,每个科学家都有两种战略可以选择:或者向对方披露自己已解决的那个部分的答案,或者保守秘密。如果双方都披露,就都可以马上进入准备论文的阶段;如果一方披露而另一方保密,则后者先进入准备论文的阶段,反之则反;如果双方都保密,则双方都得再花时间解决另一半课题。表2给出了这个博弈的支付矩阵①。


显而易见,这个博弈具有“囚犯困境” 的结构。如果它是一次博弈,优先权规则将诱使双方都选择知识保密,而不是公开。由于一般地讲科学研究的过程是一个积累和互动的过程,或称为“创造性重组”(creative recombinant process)的过程〔(王建安, 1992)[9];(David, 1993)[10];(Weitzman,1996, 1998)[11] [12])〕。因此,一个课题的解决,或多或少会对另一些课题的解决有所启发。所以,上述思路也可以用来解释,一些研究不同课题的科学家之间可能存在的保密现象。
然而,尽管在科学界确实存在知识保密的现象,知识公开毕竟更为常见。原因是,在实际的科学研究中科学家进行的大多是重复博弈。对于由重复上述博弈而得到的“超级博弈”,博弈论中著名的“无名氏定理”指出,如果这个博弈是一个无限重复的博弈(或者虽为有限但博弈双方事先并不知道何时结束博弈),并且博弈双方对未来的收益足够重视,那么就可能出现双方每次都合作即公开披露知识的结果。当然,合作既然只是可能的结果,就意味着还有其他的结果,如每次不合作同样也是一种可能的结果,事实上无名氏定理表明这种“超级博弈”的均衡是多重的(Fudenberg and Maskin, 1984)[13]。从理论上讲,其中每一个均衡出现的可能性都是均等的。那么,为什么科学界常见的仍然是知识公开而不是知识保密的现象呢?对此,可以进一步引入“科学文化”(the culture of science)的概念加以解释。在以上讨论知识披露与保密的博弈及其重复博弈时,我们实际上并未将“公有主义”规范对科学家行为的约束作用考虑进去,而事实上这种约束作用是不能忽视的。具体来讲,如果公有规范已经成为科学界的一种共同的文化,那么它就能够帮助科学家对彼此的行为形成稳定的预期和共同的信念(即A预期B会遵守公有规范,B预期A会遵守公有规范),从而在众多的均衡中筛选出每次都合作这个特定的均衡。这个被筛选出来的均衡,博弈论中叫做“聚点”(focal point)。(张维迎,1996)[14]这种科学文化也就是默顿所说的“科学的精神气质”(the ethos of science)(Merton, 1973)[15],其作用是有助于避免优先权规则与公开披露规范之间可能的冲突,提高科学制度的知识生产效率。
由上述分析可见,社会应该努力帮助科学界培育和维护这种科学文化,而不是有意或无意、直接或间接地损害它。按照这一逻辑,作为结果科学可能在客观上起到为经济建设服务的作用,但事先不能硬性要求其为经济建设服务,更不能让其自己养活自己,否则无异于取消科学,至少科学知识的生产效率就会下降。

参考文献:
[1] Coase, R. H. : The institutional structures of production[R], Nobel lecture, 1991. 中译文收录于科斯著, 盛洪、陈郁译.论生产的制度结构[C]. 上海三联书店, 1994: 350-362.
[2] North, D. C. : Institutions, 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3] Merton, R. K. :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Investigations[M]. Chicago IL: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73.
[4] Dasgupta, P. and P. A. David: Information disclosure and the economic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C]. In G. R. Feiwel (ed.): Arrow and the Ascent of Modern Economic Theory. New York: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1987: 510-542.
[5] Dasgupta, P. and P. A. David: Toward a new economics of science[J]. Research Policy, 23, 1994: 487-521.
[6] Arrow, K. J. : Reflections on the essays[C]. In G. R. Feiwel (ed.): Arrow and the Ascent of Modern Economic Theory. New York: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1987: 687.
[7] Watson, J. D. : The Double Helix[M].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1980.
[8] 王建安. 企业作为一种知识产权保护系统[J]. 科研管理, 23(2), 2002: 83-93.
[9] 王建安. 布拉格定律来源考辨[J]. 自然科学史研究, 11(3), 1992: 245-250.
[10] David, P. A. :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stitutions and the panda’s thumb: patents, copyrights, and trade secrets in economic theory and history[C]. In M. B. Wallerstein, M. E. Mogee and R. A. Schoen (eds.): Global Dimension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i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ashington D. C. : National Academy Press, 1993: 19-61.
[11] Weitzman, M. L. : Hybridizing growth theory[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86(2), 1996: 207-212.
[12] Weitzman, M. L. : Recombinant growth[J].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13(2), 1998: 331-360.
[13] Fudenberg, F. and E. Maskin: The folk theorem in repeated games with discounting and incomplete information[J]. Econometrics, 54, 1984: 533-554.
[14] 张维迎. 博弈论与信息经济学[M].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6: 122-123.
[15] Merton, R. K. : The normative structure of science[C]. In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Investigations[M]. Chicago IL: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73: 267-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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