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赞辞对《周易》卦爻辞的模仿与改造
《太玄》赞辞虽模仿《周易》卦爻辞而作,但却比卦爻辞更有条理、更有规律可寻。《周易》卦爻辞虽然有部分卦的卦爻辞有一个中心内容,即能围绕某一“象”展开说明,卦名和卦爻辞之间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如《咸》:“初六:咸其拇。六二:咸其腓,凶;居吉。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九五:咸其肠,无悔。上六:咸其辅颊舌。”[2]但大部分卦的卦爻辞则显得杂乱无章,东一榔头西一斧子,一卦之中的爻辞与爻辞之间、爻辞与卦名之间,看不出有什么意义上的联系(这也是目前卦爻辞不好解的一个主要原因),如《坤》:“初六:履霜,坚冰至。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六四:括囊,无咎无誉。六五:黄裳,元吉。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2]《太玄》则“例以阳家一、三、五、七、九为昼,措辞吉;二、四、六、八为夜,措辞凶;阴家二、四、六、八为昼,措辞吉,一、三、五、七、九为夜,措辞凶;自始至终,一定不移。”[3](叶子奇《太玄本旨》序)阳家指八十一首中的奇数首,阴家则指偶数首。也可以把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赞合起来看,奇数赞为昼,措辞吉,偶数赞为夜,措辞凶。《太玄离》说:“日月往来,一寒一暑。律则成物,历则编时。律历交道,圣人以谋。昼以好之,夜以丑之。一昼一夜,阴阳分索。”[3]如《少》首为第五首,阳家,其赞词为:“初一,冥自少,眇于谦。次二,自少不至,怀其恤。次三,动谶其,得人主之式。次四,贫贫,或妄之振。次五,地自冲,下于川。次六,少持满,今盛后倾。次七,贫自究,利用见富。次八,贫不贫,人莫之振。次九,密雨溟沐,润于枯渎,三日射谷。”[3]意思是说,初一,谦虚再谦虚,以至于让人看不出谦虚来。(当然会有好结果。)次二,没谦虚到底,有忧虑之事。次三,清净少动,任用贤辅,无为而治,乃为君之法则。次四,贫而自张其贫,妄求赈济。次五,大地谦卑自处于百川之下,(所以能为百川王,人能法此,则可成为人之圣。)……扬雄这样安排赞辞,很显然是他天人思想的反映。春夏阳气盛长,长养万物;秋冬阴气盛长,肃杀万物。生吉杀凶,阳吉阴凶,所以昼吉夜凶。从表面上看,赞辞有吉有凶,和占卜之辞的格式差不多,似乎可以用于占卜吉凶,当时(如王莽)及以后的人也真有用它占卜的;而实际上,扬雄作赞辞的主要目的是要模仿《周易》“以言者尚其辞”[2],即以赞辞阐释人们修身、治国的道理,至于《周易》“以卜筮者尚其占”[2]的功用,扬雄则另有他法效法(详后)。在阐释道理的具体方法上,《太玄》和孟、京易学以卦爻辞比附灾异的方法不同,它是直接承继《易传》,但比《易传》又前进一步:《易传》说理,多是就卦爻辞的某句、某字,作牵强附会的发挥,如《系辞》对爻辞“不出户庭,无咎”的解释是:“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2]此即仅就“不
出”二字,引申发挥出慎言语的道理,然而这道理和爻辞的本义相比,差距就太远了。《太玄》的赞辞不是这样,它是用生动形象的比喻来直接说明事理,如在《坚》次六中,扬雄以蜂房之蒂喻天子之德,以蜂房喻全国的民众,非常生动形象。通观全书,我们可以发现,《太玄》赞辞中汇聚着扬雄所领会的诸子百家的精华,反映的是扬雄对当时社会人生的独特看法。我们还以上述《少》首为例:《少》是模仿《谦》卦而做,《太玄错》云“《少》也约”,即微约而不自满,与“谦”意相通;此首所当的日期为“阳气澹然施于渊,物谦然能自纤。”[3]阳气默然施布于深渊,万物微弱而自守其纤微。全首赞辞即围绕“微弱不足”而立意,此即扬雄法天思想的体现;初一昼阳,当万物之始,尚处于萌芽状态,当谦卑自守,以求壮大。人法此,即应谦之又谦,以至于让人看不出是谦虚来。此即化用《老子》“上德不德,是以有德”[9](三十八章)之意。次二夜阴,象征着人不明于自谦之道,所以虽表面上表现出谦虚来,但并没谦虚到家,难免矜己凌人,结果必有忧患加身。此也本之于《老子》“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9](三十八章)。次三又为昼阳,处下之极,是思虑成熟,将要开始行动但还没行动的时候,君主法此,当任用贤辅,清净无为,这是为君之准则。此本黄老“主逸臣劳”之说,《管子·明法解》:“明主操术任臣下,使群臣效其智能,进其长技,……身无烦劳而分职。”[10]则《淮南子·主术训》:“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世,而行不言之教,清净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11]……次五昼阳,当位居中,就好比日之正午,人之威权正盛。人处于这种地位,更应当效法大地以谦卑而为百川王之精神,虚心待人,以自己的美好品德,赢得别人的爱戴与尊重,最终成为人之圣。此也来源于《老子》“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9](六十六章)从总的方面来看,七百二十九赞基
本上围绕阴阳二气的消长、五行生克、同类相应、人事之委曲始终等方面来立论,《太玄掜》说:“玄之赞辞也,或以气,或以类,或以事之委卒。”[3]然后再根据各赞所处的具体情况,“谨问其性,而审其家;观其所遭遇,劘之于事,详之于数,逢神而天之,触地而田之,则玄之,情也得矣。’,[3]
四、《太玄》对《周易》筮法上的模仿与改造
扬雄还模仿《周易》筮法,做有《太玄》筮法,二者路数基本上一致。《太玄》是取36根蓍草(或筹策),虚其三不用,实用33策。先任取一根夹于左手小指间(别一),之后把剩下的蓍草任意分成两部分(中分其余),之后再分别把这两部分三个三个地数(以三搜之),两边分别或余一或余二或余三,把这两部分所余之蓍草放于指间(并余于劫),然后把剩下的蓍草再三个三个地数,当剩到十以下的数时,余七记为一,余八记为二,余九记为三,这样经过“别一”、“中分”、“三搜”、“并余”、“再数”、“定画”六个步骤,就可确定首之一位(六算
而筮道穷)。经过四次这样的“六算”,就可确定《太玄》之一首。这其实是扬雄故弄玄虚而耍的小把戏。《太玄》筮法的关键,,也即它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得出个或七或八或九来(更进一步来说就是要得出个一二三来)。用数学的观点来看,任何一个比三大的正整数,都是三的倍数再加一或二或三(加三即是三的整倍数),所以,只要任取一个比九大的蓍草数(或者更干脆一点就取比三大的),以三搜之,就可得出或一或二或三来。这也就是说,“别一”、“中分”、“并余”等都是为迷惑人而挑的幌子。从这一点来说,《太玄》的筮法和《周易》筮法相比,要浅易的多。而且《太玄》的这种筮法,仅能定出某首来,无法确定具体要用哪一赞来占断,因此《太玄数》下文所说的“逢有下中上,下思也,中福也,上祸也,思福祸各有下中上,以昼夜别其休咎焉”[3]等占断法,就成了空中楼阁,没有了根基。后人对《太玄》的筮法还有不同的理解,也有人认为《太玄数》这一段在流传过程中可能有遗失或断错简,因为“以昼夜别其休咎焉”后的几句话:“极一为二,极二为三,极三为推,推三为嬴赞;赞嬴人表,表嬴人家,家嬴人部,部嬴入州,州赢人方,方嬴入玄,”[3]在语意上与前后都不相连
属,意思上也很难理解,极可能就是由错简造成的。综观《太玄》全书,我们以为扬雄这一段仅是为模仿而模仿,没什么实际功用。因为《周易》有这么一段,扬雄就造了这一段来凑数,以使其《太玄》从体例上看起来更完整。从上文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赞辞是扬雄用来讲“修身、治国”的大道理的,其宗旨不外乎“扶正祛邪、弃恶从善”这一套,它虽然也讲吉凶,但这吉凶是据一定的道理来定的,即行正则吉、为恶则凶,因而它和当时术士们所用的《日书》这一类卜筮书的断辞截然不同,《日书》断辞是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行善还是作
恶,你碰着这条就是吉,碰着那条就是凶,没一点道理好讲。这也就是说,《太玄》赞辞不是为卜筮而设,所以扬雄就没有必要在筮法中说明求某一赞的办法。那么,扬雄对《周易》“以卜筮者尚其占”[2]的说法又是通过什么方法来体现的呢?这不难,为了能使《太玄》用于占卜,扬雄又把五行、星占、律吕、月令等方面的内容引入到《太玄》中来,他先把九赞的序数和五行之数对应起来,然后再把五行家的法术搬进去,如《太玄数》说;“三八为木,为东方,为春,日甲乙,辰寅卯,声角,色青,味酸,臭膻,形诎信,生火,胜土,时生,藏脾,僻志,性仁,情喜,事貌,用恭,揋肃,徵旱,帝太昊,神勾芒,星从其位,类为鳞,为雷,为鼓,为恢声,为新,为躁,为户,为牖,为嗣,为承,为叶,为绪,为赦,为解,为多子,为出,为予,为竹,为草,为果,为实,为鱼,为疏器,为田,为规,为木工,为矛,为青怪,为鼽,为狂。[3]因为九赞数和五行数有一一对应关系,每赞又固定地对应于每年的某个日期和节气,因而知道了某事发生的日期,就可确定《太玄》的某赞,进而推算出对应的五行及其所代表的万事万物,根据五行生克及律吕、月令等内容,术士们就可推演出某事的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