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代易学大师,尚秉和先生认为,他的尚氏易学的最大特色就在于“以易解易”,“以易证易”。他说:“我说无一创也,以我之说,仍以《周易》所言之理,推而证说者之误。俾卦爻辞复其本有之易理也。其先儒旧说,与易理合者,如许慎荀爽九家之诂‘龙战’,如子夏传荀爽之诂‘得敌’,靡不因也。其与易理盭者,虽千百人皆如此言,而必反之。如虞翻以阳遇阳为朋,阴遇阴为类等是也。至于卦象之误者,非我能创造新象,仍《周易》原有之象,说者失之,今证以《左传》、《国语》、《周公时训》与《卦气图》,证以《焦氏易林》、《郭璞洞林》,回还互证而得其象也。及其既得而求其本,仍在《周易》。”[1](自序)尚先生认为,“解经惟求其是而已,无所谓派别”。因此,尚先生之所以坚决反对王弼“扫象不谈”及宋儒“空演义理”,并非出于那家那派之门户之见,而完全是因为在他看来脱离“象数”而空说“义理”,便从根本上违背了由《系辞》所揭出的“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的周易基本原则。他说:“自王弼扫象,以野文说易,兴于唐而大盛于宋,风气所播,观象系辞之义,至是遂亡。”至于尚秉和先生攻击虞翻、郑玄、惠栋、焦循等人之易说“虚伪支离”,则是因为在他看来虞翻等人虽重在以象数说易,然虞翻“浪用卦变”、郑玄“杂以爻辰”皆于《易》无所根据。他说:“凡春秋人说《易》,无一字不根于象,汉人亦然。……东汉儒者,知说《易》不能离象也,于象之知者说之,其不知者,则当敬阙其疑。乃虞翻浪用卦变,郑玄杂以爻辰,……其以荀虞为宗者,号为汉易,以别于野文家,极力复古,惟其所宗,适当易象失传之后,于象之不知者,仍用卦变爻变,奉虞氏遗法为天经地义。于是焦循变本加厉,于象之不知,义之不能通者,以一卦变为六十四,以求其解。其弊遂与谈空者等。”[1](说例)
二千年易学,实以王弼为一大转折,自此以往,凡以辅嗣为宗者,所谓义理之学也,而以象数为说易之根本者,则称为象数学派。就治易的根本原则而论,尚先生应被称为象数易派,然而对于以荀、虞为宗的象数之学,尚先生的批评言辞尤为激烈。笔者以为,非尚先生故为高论。的确,二千年之易学发展史,走过了一条十分曲折的道路,如果我们把史称“十翼”的《易传》作为对《周易》最早的注解,我们不难发现那时易注的最大特点就是“以易注易”、“易知易从”。西汉时,丁宽尚能“作《易说》三万言,训诂举大谊”(《汉书·儒林传·丁宽传》);及至东汉,易家注易则愈说愈繁,由“训诂举大谊”三万言,附会成字说三万言,“如干分枝,枝又分枝,枝叶繁滋,浸失其本”(清人皮锡瑞《经学历史》语)。尤其是虞翻,以“卦变”为说,演义卦象,为求所需之象,强命爻变,其说虽以象数易为正统,但其卦变之法不但于经无据,而且变无一定之规,时常给人以随心所欲、穿凿附会之感。尚氏易学以“振兹绝学”为使命,一扫东汉以来易家注易迂曲立说、穿凿附会之风气,首倡“本易理以诂易辞”、“由易辞以准易象”的易学研究新思路,其对于古老易学的贡献,是不容忽视和抹煞的。与尚秉和先生同时代的王晋卿先生称尚氏易学“将二千年来儒者之盲词呓说,一一驳倒,使西汉易学复明于世。孟子所谓其功不在禹下。”[1](附录·滋溪老人传,第361页)当代大儒熊十力先生则说:“其以《易林》与《易》,并《左传》等互证,而破斥东汉以来群儒误解。皆饶有义据,不为妄说。盖自西汉以后,谈易象者,果未有斯人。”[2]
参考文献:
[1]尚秉和.周易尚氏学[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熊十力.略评尚易 [N].北平晨报,1935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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